这一行人走了好一阵子,逐渐来到树林深处。
终于有个山匪提出了疑惑:“谢兄弟,你这是带着我们往哪儿去呢?这荒郊野岭的,怎么看着不像是有什么宝库?”
“恰恰是藏在这荒郊野岭,才不让人察觉呢!”谢朴神色丝毫不改,“我不是说了么,那詹家世世代代搜刮民脂民膏,却也害怕家里遭贼——所以他们才把贵重的金银珠宝、古董银票什么的,都藏在此处的宝库里。这事儿原本也不该我知道,可那姓詹的为了讨好我老婆,竟什么都说了……”
……还有这回事?
琅芳一路留心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
众所周知,詹叔叔一家向来清廉公正、深受镇上居民的爱戴,从未有过什么“搜刮民脂民膏”的传闻。更何况这清溪镇的人全是靠天吃饭,是由于此处土地肥沃,本地人才得以过上自给自足的舒适生活——又是哪里来的什么金银珠宝、古董银票?
父亲到底在策划什么?
还没等琅芳想明白,忽然听得几声异响,旋即便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原来是由于天色昏暗,有几个山匪不慎踩中了捕兽夹,顿时全身被钳住,挣都挣不开,当即痛得嗷嗷乱叫。其余的山匪察觉不妥、正要后退,树上顷刻间掉下来好几个捕兽网,又将一批人狠狠套了进去,吊在了树上。
旋即只听得一声巨响,琅芳在纷乱之中抬眼望去,最前方的地面竟陷了下去,一个巨大的铁笼逐渐显现出来。
父亲正领着那几个打头阵的山匪,眼看就要掉进那满是尖刺的铁笼里。
说时迟那时快——
方才还像是浑浑噩噩、丝毫没察觉到异常的谢朴,此时忽然停下脚步,以极快的速度往一旁的树后逃去。
“姓谢的你竟想跑!”
岂料谢朴身旁那山匪反应并不慢,伸手便揪住了他的衣领,意欲拖着他一同掉下铁笼。
琅芳早已悄悄在藏身之处用力揪下了一截树藤攥在手中。此刻她看准时机,见父亲危在旦夕,便飞身靠近铁笼,将那截树藤握在手中,如鞭子般狠狠抽向了那山匪。
她以极快的速度,用藤条密不透风地攻向那山匪的身体各处,那山匪终于吃痛放开了手。
此时父亲的身子已坠落一半——在拉扯过程中,他有一条腿狠狠地撞在铁笼边缘,被尖刺划伤,很快就鲜血淋漓。琅芳拼着全身的力气,双手死死拽着父亲,脚上一刻不停地施展着“寒江踏雪”,终于从天塌地陷的密林里逃了出来。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琅芳惊魂甫定,刚想开口询问父亲,却被几簇强烈的火光晃了眼。
她心下警惕,刚准备带着父亲继续逃跑,定睛一看才发现,持着火把闻声赶来的却是詹叔叔、卢叔叔、田叔叔一行人。
琅芳终于松了一口气。
父亲谢朴朝着詹叔叔等人微微点了点头,旋即便朝着地上栽倒下去。
镇上的郎中为谢朴处理包扎腿上的伤时,琅芳才发现父亲伤得实在有些狠,恐怕好几个月都无法正常行走了。
在父亲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琅芳也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果然如她所料,前一日私塾发薪之后,谢朴照例买了两坛花雕酒,上门去看望那几户佃农。然而他在赶到的时候,便看到那几间木屋黑烟四起,院子里鲜血淋漓。当时那些山匪们刚刚杀人放火,正拿着随手劫掠来的财物,结伴朝着树林深处而去。
谢朴躲在树后观察了一阵子,记得了他们离去的方向。待他们走后,谢朴进入院子里查看,发现并无任何幸存者。
于是谢朴当场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追上那群山匪。
他要替这几户无辜的佃农报仇。
他卯足力气抄小路追上去,摆出一副傻呆呆的酸腐读书人模样,佯装向这群山匪求助。
他自称姓谢,是这清溪镇上的私塾先生,他说他知道这山林里有一处秘密宝库,藏着许多珍稀的金银珠宝,可他手无缚鸡之力、打不开那由机关控制的宝库大门,请求几位过路的大哥帮忙搭把手,他愿意把所得的财物分给诸位大哥作为谢礼。
这群山匪起初自然是不信的。
山匪们将谢朴绑起来打骂羞辱,甚至还威胁说要杀了他,但谢朴却一遍遍坚持说山里有宝物,还说在每天的日落时分,那宝库大门便会变色,届时便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在谢朴不断的游说下,山匪们逐渐相信他只是个认死理的读书人,开始被他说动了。
加上谢朴这人明显手无缚鸡之力、构不成任何威胁,山匪们慢慢对他放下警惕,甚至还把手头上的酒肉分给他吃。
而谢朴只是在默默地蓄力谋划,待日落之后,便将这群山匪引到了深林中专为抓捕猛兽而设的狩猎陷阱里去。
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他却懂得如何利用环境铲除敌人。
这番经历险象环生,他更是伤重到险些残疾,但在解释这些事的时候,他却语声平静,甚至还透出几分骄傲来。
“你可知道,这一回若不是芳儿拼命相救,你便也葬身在那捕兽笼里了!”詹叔叔叹气道。
“我并不知道芳儿也在。”谢朴歉意地望向了琅芳,“我若知道,必不会让你以身涉险。”
“不让我涉险,那你自己呢?”琅芳责怪道,“若你这次丢了性命,我可就成了个孤儿了!”
“是我不好。”
父亲温声道歉,丝毫没有为自己申辩开脱的意思。
“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有这等勇气!”站在一旁的卢叔叔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日对你妄加揣测,在芳儿面前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是该向你道歉的。”
“卢大哥不必客气。”谢朴坐在床上拱手作揖,“我要谢谢你们几位,今日替我照顾芳儿。丽贞从前最信任的就是你们几位——你们是丽贞的亲人,也是我和芳儿的亲人。”
谢朴说话时语气诚挚、目光笃定,让屋里的詹叔叔和卢叔叔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琅芳只觉得父亲这人真是很神奇:若是他愿意收起平时的孤僻木讷、好好地和人说话,其实他待人接物也是很有一套的。
正在此时,屋外响起了田叔叔的呼唤:“抓了几个活的,你们要不要来审审?”
谢朴将这群山匪引去的,是树林里最为凶险的区域。那附近在日落之后常有猛兽出没,因而猎户们设下的机关陷阱也是最为狠绝的。
这些陷阱专为大型野兽而设,以寻常人的肉体凡胎,根本就承受不了。方才掉下捕兽笼的人、踏中捕兽夹的人,有的已被活生生撕裂了,有的已经彻底残废……唯有少数被捕兽网裹住的人,侥幸得以保全自身。这些人此刻便都被田叔叔领人绑了过来。
琅芳随着几位叔叔走出屋外,父亲也在郎中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跟了上来。
那被押至院内的五名山匪一开始都深深地低着头,待谢朴一瘸一拐地走出屋外之后,他们忽然抬头互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了绳索,顺手将田叔叔推倒在地,旋即便以极其凌厉的架势扑了过来。
“姓谢的贼人,叫你害我们兄弟!”
这一声呐喊刚响起,那五名大汉便已从各个方向欺身到了近前。
站在近处的詹叔叔和卢叔叔试图挺身阻挡,却被两名山匪一手一个,随意推到了一边去。
好家伙!
这几人竟是假意被俘、暗中挣开绳索,专程混进来刺杀她父亲的!
眼见得当先那人就要伸手掐上父亲的脖子,谢琅芳反应敏捷,顺手在从地上捡起了半截刚被山匪挣脱的绳索,旋即快步追上众人,一套迅捷无形的鞭法使出,以五行八卦的方位,一个不落地给每名山匪迎头一鞭。
那几名山匪身强体壮,挨了一鞭只是稍微阻了阻他们的来势、使他们后退两步,并不足以将他们放倒。琅芳一急之下突发奇想,旋即弯下身子与地面平行,用几乎躺下的姿势,伸腿重重攻击这几名山匪的下盘。
兜转一圈之后,琅芳一个翻身站回到地面上,五名山匪已然全都被她撂倒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父亲和几位叔叔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
摔倒在地的一名山匪龇牙咧嘴地捂着下身,脱口便骂出了脏话:“什么狗娘养的妖怪……”
琅芳闻言,迅速伸足点地,挥出手中的绳索重重地迎面抽了那人一鞭:“你才是妖怪!谁敢伤我父亲,且先问问我手中的鞭子同不同意!”
虽然此刻她手中的其实是一根绳子。
虽然……给这群人造成最大伤害的也并不是这根绳子。
回身站定之后,她在父亲和几位叔叔的脸上都看到了极为愕然的神色。也不知是钦佩她这灵巧多变的武功身法,还是震惊于她一个小姑娘竟下得了这样的狠脚,对一群大男人使出如此……粗鲁残忍的招式。
“我最近经常锻炼身体……所以,腿脚比较利索。”琅芳低下头,将一缕头发拨到耳后,做出了一个娇羞的表情。
在这一刻,琅芳看着这痛得爬不起身的几名山匪,心中忽然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她想,她终于知道自己的人生该用什么方式去打开了。
她要变得更强大,她要学会更多厉害的武功,这样她就可以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了。
王丽贞一定没有想到,她女儿的人生既不是种田文,也不是甜宠文。
而是一部大杀四方的武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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