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琅芳的问话，李妈妈微微蹙眉，反问道：“哪个小姨？”

　　“我母亲的妹妹啊！”

　　“算上庶出的，丽贞小姐一共有十几个妹妹——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和她关系最好的那个？”

　　“丽贞小姐善良可亲，和每个姐妹关系都很好，我不知哪个是最好。”

　　“那……比她小三岁的那个？”

　　“唔让我想想啊……”李妈妈陷入了回忆，“淑贞，敏贞，惠贞，娴贞，玉贞……这几个，都比丽贞小姐小三岁。”

　　“小三岁的都能有这么多？”

　　……外祖真是太能生了。

　　“你要找的那位小姨，还有什么别的特点么？”李妈妈问道。

　　琅芳绞尽脑汁地回忆母亲留下的锦囊：“我母亲说，小姨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是整个王家唯一的例外，应该是个品行不错的人……”

　　“这几位小姐的品行都不坏啊！”李妈妈苦恼道。

　　“算了——”琅芳长叹一口气，“李妈妈，你可知道我的这几位小姨，各自性情如何，现在都在做些什么？我自己想办法排除一下吧。”

　　

　　“这我自然知道！”说起王家的事，李妈妈如数家珍，“淑贞小姐从小擅长算术，对于银钱进出十分敏感，什么事情都能说到‘赚钱’上头去……”

　　——这听着跟母亲的行事作风十分相似，多半就是她了。

　　“淑贞小姨现在在哪里？”琅芳激动地问道。

　　“前几年嫁到山西去了，再也没回来过。”

　　“……好吧。”

　　“敏贞小姐性格孤僻，和家里关系不太好，前几年嫁到金陵本地一户人家做了妾室。”

　　——嫁为妾室，这一听就不符合母亲的作风，可以排除了。

　　“惠贞小姐前年丧偶，又住回了娘家。她很喜欢捣鼓植物，从小就经常自己栽培一些花卉蔬果，在这方面似乎颇有天赋……”

　　——这听着也有几分可能。

　　“娴贞小姐嫁给了自己的堂兄，仍旧住在王家。她从小便喜欢用颜料染头发，每次见到她，脑袋上都是不同的颜色……”

　　——好像也是母亲能做出来的事。

　　“玉贞小姐至今待字闺中，平日里深居简出，喜欢关起门来亲手制作一些奇怪的玩意儿。什么学人说话的风铃啦，形状像蟑螂一样的糖果啦，还有穿在身上便能飞起来的翅膀……”

　　——这位听上去最有个性！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

　　看来，自己若想找到这位小姨，便有必要亲自拜访一趟王家了。

　　琅芳谢过李妈妈之后便要出发。为免遗漏，临行前她还是问了李妈妈一句：“对了，你可知道那位敏贞小姨是嫁到哪一家做妾室？”

　　“好像是张家。”李妈妈回答道，“敏贞小姐，如今应该是武林盟主张北冥的妾室。”

　　“这……”

　　倒也很有出息！

　　

　　琅芳在城中打听了一番，不久就找到了外祖家的住所。

　　她外祖王氏，在这金陵城里也算是极负盛名的显赫人家，远远地便可见到王家宅院雕梁画栋，一派奢华景象。琅芳找了个地方安置好马匹，独自走向了王家宅院的大门前。

　　她正准备上前几步去叩门，便看到有几个人从宅内走了出来。

　　左侧的那个中年男子头戴玉冠，身穿一套蟒纹长袍，身材丰腴，正在笑盈盈地送客——这一看便是王家如今主事的人。只见这位王家老爷朝身旁的几个人挨个作揖：“几位慢走，再次谢过！”

　　三名黑衣人从他身侧依次走出。

　　前两名身材壮硕、虬髯满面，而走在最后的那人，身材比前两名窄了一圈，头上戴着一个黑色斗笠，走起路来倒是颇有风度。

　　“王老爷，请！”三名宾客逐个向王家老爷行礼道别。

　　“李兄，请！赵兄，请！”那王家老爷十分周到地作揖回礼，“景大人，请！”

　　琅芳蓦然一怔。

　　景大人……

　　瞧这身形气度，眼前这个头戴斗笠、最后从王家走出来的人，似乎当真与那日与山匪围坐烤肉的是同一人。

　　琅芳至今记得那人迅捷狠厉的飞刀，更记得便是此人将张巽打成内伤的。

　　她一瞬间心脏狂跳，再也不敢在王家门口停留。她唯恐引起注意，便只装作是路过，也不敢再仔细凝望那戴着斗笠的“景大人”，当即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琅芳兀自惊魂未定。

　　她对于这个高深莫测的“景大人”的恐惧，远远胜过对那恶霸韩钺益的恐惧。

　　她记得张巽说，合他们二人之力，都不会是这位景大人的对手——在她心目中，张巽便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了。连张巽都能被这位景大人打到重伤昏迷，可见这位景大人何其厉害。

　　

　　快步离开王家之后，琅芳犹自揣着对那位景大人的恐惧，不敢轻易折返。

　　她决定晚些时候再回王家来。当下倒不如先去武林盟主张北冥的府上，拜访一下那位做人妾室的小姨——好歹也见一面，才好彻底把她排除掉。同时，琅芳此举也有私心：进城以来，她总是听人提起那武林盟主张北冥一家，心中早已是十分好奇了。

　　作为这城中最为显赫的家族，武林盟主张北冥的府邸就更加好找了。

　　走到张府门口时，琅芳很是犹豫了一下：究竟是先去拜访这位做妾的小姨，还是先去打听张巽的消息呢？

　　不过她的犹豫很快就解决了。

　　在她向门房确认位置时，门房告诉她：这张家财大气粗，在金陵城内坐拥好几处相连的宅院，从繁华地段一直通到偏僻清幽的山边。琅芳找到的这一处大门，恰好便是姨娘们居住的别院，并不是张家主宅的入口。

　　“那么，请问这里住着一位王敏贞——王姨娘么？”琅芳开口问道。

　　“你找王姨娘？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姐姐的女儿。”

　　“好，你稍等一下，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门房便领着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个子不高、双眸弯弯如月牙的女子，从宅院里走了出来。

　　

　　“是你找我？”那女子上下打量着琅芳，“难道……你是丽贞姐姐的女儿？”

　　“正是，我叫谢琅芳！”琅芳友好地打招呼，“小姨你好！”

　　那女子愣了几秒，忽然上前抓住了琅芳的手，继而捧起了琅芳的小圆脸，像是摆弄一个玩具似的将她捏来捏去。

　　琅芳一时不知所措。

　　“真是你！你终于来找我了！”这位王姨娘终于放开手，继而欣喜地抱住了琅芳，“我总想着，丽贞一定会向她的孩子提起我的！她是不是让你投奔我来了？”

　　“这……”

　　母亲让我投奔的可不一定是你啊。

　　“快快快，跟我进屋，有话慢慢说！”王姨娘热情地挽着琅芳的手，大步走进了宅院。

　　王姨娘拉着琅芳进入一间屋子里坐下，亲自给她沏上了茶，笑盈盈地问道：“好孩子啊！你快说说，丽贞姐是怎么说起我的？”

　　“呃……她说，小姨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琅芳有些尴尬，“我若遇上麻烦，便可投奔小姨……”

　　——我可没说这个小姨就是你。

　　“我太感动了，姐姐这么多年一直记着我！”王姨娘双手合十，满脸都是欢喜，“那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我会努力把你照顾好的！”

　　“先……先不着急住下。”琅芳无奈道，“我还准备去王家拜会另外几位小姨呢。”

　　“那有什么好去的啊！”王姨娘摆了摆手，不屑道，“那老王家就是个粪坑，一屋子趋炎附势之辈，可没意思了！”

　　哟！这倒有点像母亲的口吻了。

　　“那个……”琅芳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不是很确定，我母亲究竟让我来找哪位小姨，所以我准备每个都见见。”

　　“那还用说？肯定是我了！”王姨娘倒是很自信。

　　“你还记不记得——”琅芳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一个验证问题，“当年我父亲管你叫什么？”

　　“哼，你父亲那人可讨厌了，永远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总是一顿乱叫。”王姨娘愤愤道，“他有时叫我小妹，有时叫我丫头，有时叫我小丫，有时叫我王小丫，有时甚至叫我脚丫……”

　　“……”

　　这倒很像父亲做得出来的事，只不过，还是不能让人确信。

　　琅芳正思索之际，王姨娘已然有些着急了：“你怎么还不信我啊！我真的就是你要找的人！除了我之外，你母亲不可能信任王家第二个人的！”

　　——说得对！

　　母亲在信中说，整个王家上下只有小姨一个人值得信赖。这就意味着，如果母亲有什么私密的体己话，她也只会对那位唯一的小姨说。

　　如果这位王姨娘能说出什么关键信息，那就能证明确实是她了。

　　

　　“我想到了！”王姨娘忽然高呼道，“我知道一件事，所有其他姐妹都不知道！我若能说出来，是不是就能证明自己了？”

　　“什么事？”

　　“整个王家只有我知道，你父亲究竟是如何获得丽贞姐的芳心的！”

　　“噢？”琅芳来了兴趣，“说说看！”

　　“这样吧！我们一人拿张纸，各自写下心中的答案。”小姨提议道，“到时候我们把纸条放在一起——倘若答案一致，不就证明我是你要找的人了么？”

　　“好办法！”琅芳点头答应。

　　王姨娘当即去拿了纸笔，和琅芳各自背对背写了起来。琅芳很快就写好了答案，而王姨娘却写了老半天才写完。

　　待两人都完成之后，她们面对面摊开纸条对答案——

　　只见琅芳写的是：“长得像张震。”

　　而王姨娘写的是：“才第一次见面，就愿意为了她改名成谢霆锋的儿子。”

　　“咦？怎么不一样！”王姨娘顿时焦躁起来。

　　“……好了，我相信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