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韩钺益跪倒在地的间隙,琅芳再不迟疑,飞身而起,火速逃离了这醉云楼。
守卫在酒楼各个角落的韩家家奴此时见主子受了伤,便赶忙奔出酒楼追赶琅芳而来。琅芳未经思索,便一路踏着轻功奔向了那河畔的画舫。
在她身后追击的家奴们逐渐放慢了脚步。
隐约间,她听到身后的大汉交头接耳:“且慢,那似乎是鹿鸣君的画舫!”
待她奔至画舫面前时,那些家奴们早已不再追来。
看来他们是不敢招惹这画舫的主人了。
惊魂未定的琅芳停下脚步,深深凝视着面前这画舫,旋即高声说道:“谢琅芳感谢阁下救命之恩!不知阁下可否一见?”
画舫中并无人回应。
琅芳心下好奇,便飞身踏上了画舫,意欲亲自掀帘查看。
她正待靠近那窗边,忽然感觉到身后像是吹来了一阵强风,旋即便有一股力量提着自己飞身而起,顷刻间便降落在了附近某间民房的屋顶上。
琅芳挣开那人的钳制回头一看,只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此刻正颇为玩味地打量着她。
“原来是你这个小贼!”
一声不响抱着她从画舫上离开的这人,正是当日琅芳曾在家中后院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黑衣刀客——也便是张巽的贴身护卫,那个叫葳蕤的男子。
“好久不见啊,小母狮。”葳蕤轻轻一笑,随意地侧身倚靠在屋檐上,“你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竟然连韩钺益都敢惹。刚来金陵没几天,便有胆量掀翻了人家的酒席,不挨打才怪呢。”
“这样的不平事如何忍得?”琅芳愤愤地说道,“我才不用你管。”
“有胆量惹事,也得有本事活命才行啊。”葳蕤说道,“他方才最后的那几招错漏百出,明明可以轻易破解——你的无花无叶掌都学到哪里去了?”
无花无叶掌?
“果然是你!”琅芳一下子反应过来,“我就知道,那天是你用包袱砸我的头!”
“小丫头倒是不笨嘛!”葳蕤笑道,“可惜怎么就不懂得惜命呢?”
“方才发射暗器救我的人,是你么?”琅芳试探地问道。
葳蕤摇了摇头,摊手道:“我向来只会使刀,从不使用暗器。在这金陵城中,若没有主人的命令,我是不会随意出手的。”
“你主人?”琅芳一下子激动起来,“方才救我的人,果然便是张巽么?”
“救你的人是谁,很重要么?”葳蕤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琅芳烦透了他这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恨恨地说道:“那我不问你了。我自己回画舫那边找他去。”
“你别去了,那画舫此时早已不在原处了。”葳蕤淡淡笑道,“这金陵城中有许多秘密,我劝你还是收起你的好奇心吧。”
……秘密?什么意思?
她明明听到那几个韩家家奴说,那画舫的主人应当是鹿鸣君吕之凡。
那么葳蕤又为何会出现在那画舫周围?
“方才画舫中人究竟是谁?”琅芳脱口而出,“张巽和那鹿鸣君吕之凡,究竟是什么关系?”
葳蕤耸了耸肩:“你若还没完没了的话,我便先走了。”说到此处,他便当真站直身子,看样子便要飞身离去。
“慢着!我不问了还不行么?”琅芳连忙叫住了他。
葳蕤抬眸看了琅芳一眼,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把幽黑锃亮的匕首,塞到了琅芳手里。琅芳只觉得触手之处寒凉似冰——那匕首形状奇特、质地考究且颇具分量,瞬间带着她的整个手掌都往下一沉。
“这是什么?”琅芳低头审视着匕首刀鞘上那精致的刻纹。
“这是铸剑名师仿照古代兵器,以神铁铸造的龙鳞匕首。这玩意儿锋利无匹,削铁如泥——你拿去防身吧。”葳蕤缓缓说道,“数年以前,主人的父亲将这匕首赠予我,我便一直随身带着。只是我习惯使用长刀,从不给敌人靠近我的机会,也根本用不上这匕首。”
他这是把重要的物件赠予自己了么?
琅芳略微有几分感动,旋即又觉出哪里不对:“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便练不成你那样的武功,只能和敌人近身肉搏?”
葳蕤斜眼看了看她:“随便你怎么理解吧。”
琅芳再次被他这玩世不恭的态度激怒,便把这龙鳞匕首塞回到了他的手里:“谢谢关心,不必了!总有一天,我也能耍得了你的长刀,武功不会比你弱的。”
葳蕤嘴角微弯,抬眼看了看琅芳,忽然便抬手抓起她的手臂,转眼间便带着她飞身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小树林里。
“你这又是做什么?”刚一落地,琅芳便不满地甩开了他。
只见葳蕤伸手解下腰间长刀,直直地向琅芳递了过来:“你要不要试试?我打赌,你连拿都拿不起来。”
琅芳看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地伸手去接那长刀。
“谁说我……”
“咣——”狠话还没放完,葳蕤一松手,整柄长刀便落在了地上。琅芳双手并用,竭力地往上提,却始终也举不起这把沉甸甸的长刀。
居然这么沉!
这家伙平时不仅佩戴着这把长刀到处行走,甚至还能用这玩意儿挥洒出复杂的招式?
琅芳不由得咋舌。
葳蕤轻轻一笑,伸手取回了长刀,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
“行,你最了不起!”琅芳心中气恼不甘,故意阴阳怪气道,“这世上便只有你天生神力,比我们常人都厉害百倍千倍!行了吧?”
原本葳蕤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不知为何,听了她这话之后,葳蕤脸上的笑意一下便尽数抽去。只见葳蕤取出身上的那把龙鳞匕首,随手便扔在地上,旋即便飞身离去了。
在他离去的方向,只听得他的声音随着风飘来——
“这匕首你爱要不要,不喜欢便扔了吧。”
这是什么怪人嘛!
琅芳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狠狠翻了个白眼,旋即还是蹲下身来,捡起了那把龙鳞匕首,拍了拍上面沾到的尘土,小心地收进了怀里。
琅芳在这小树林里逗留了好一阵子。
她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葳蕤方才的那句:“……他方才最后的那几招错漏百出,明明可以轻易破解——你的无花无叶掌都学到哪里去了?”
她不由得认真回想:韩钺益方才那势不可挡的几拳,破绽究竟在何处?
张巽送来的《易筋经》和《无花无叶掌》,她都有认真地研读和练习——《易筋经》是内功基础,她每日睡前都会拉伸打坐、控制体内气息游走,她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内力一直都有所进益。而那《无花无叶掌》翻来覆去都大同小异,她虽然熟记了里头的每个招式,用起来却只觉得这掌法缓慢柔弱,因而她便归结为自己基础不足,遂只能理解到粗浅皮毛。
按照方才葳蕤的意思,若是熟练掌握了这无花无叶掌,便足以破解方才韩钺益那刚猛无比的寒煞拳?
琅芳凝神思考起来。
为什么张巽会把《易筋经》和《无花无叶掌》一起送来?以他那样耐心细致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两本典籍,多半是认真挑选搭配过的。
他说,这《易筋经》是少林的正宗内功心法,而《无花无叶掌》也是源自禅宗。
他说,切不可贪恋繁复招式而忽视基本功。而这无花无叶掌又恰恰是“简洁空明,以不变应万变”。
此时此刻,无花无叶掌的一招一式都在琅芳的脑海中重演起来。
身似菩提,心如明镜。
拈花回眸,片叶不沾。
菩提非树,明镜无台。
无花无叶,不染尘埃。
忽然有一瞬间,琅芳只觉得心境澄明。耳畔的风吹草动、鸟叫虫鸣,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渐渐地,那些声音消失不见,仿佛连自己都消失不见。
倘若自己这血肉之躯并不存在,那么任凭敌人的攻势怎样凌厉刚猛,又何足为惧呢?
原来是这个意思!
方才韩钺益气急败坏,每一招都刚猛凶狠,追击到后来更是招招式式都采用绝杀——也正因如此,他攻而不守、外强中干。琅芳当时被他那密不透风的凌厉攻势吓坏,只想退到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之外再挥鞭反击,所以永远都被他压制着。
倘若她当时便领悟了这无花无叶掌,便能以不变应万变。当那韩钺益一拳打出而化为数拳之际,自己根本无需着急忙慌地左右闪躲,因为那千变万化的套路,本质上仍旧是一拳。她根本不必在意那无穷的变化,只需反攻他那初始的一拳即可。
克敌制胜,其实并不需要力大无穷,许多时候只要抓住了本质便可事半功倍。
一番想象之后,琅芳当即在小树林里飞身挥掌,现场演练了起来。运功发掌之时,她只觉得自己丹田发热,全身上下有一股热气不住奔涌,两掌之间隐隐有一股旋风伺机而动。她将身边的大树想象成敌人,上下左右地喂招,一面不断地思考改进,直到再无破绽才终于停下来。
练完功之后,她只觉得全身大汗淋漓,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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