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地底药浴

  往前走的过程中,琅芳注意到,葳蕤掩口咳嗽了好几次。

  琅芳还没来得及多想,王敏贞便已对葳蕤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受了内伤?”

  “不打紧。”葳蕤挥了挥手,不欲多言。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琅芳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莫非是傍晚的时候为了救我……”

  琅芳记得,自己那一刻不顾死活地对吕之凡下杀手,而吕之凡只是轻轻松松一掌还击,便挟带着万钧之力,足以将她立毙于掌下。

  当时是葳蕤突然冲出来,为自己硬接了吕之凡那一掌,才救下自己这条小命。

  在琅芳心目中,葳蕤已是个登峰造极的武林高手,便想当然地认为他与吕之凡对掌救下自己,原是势均力敌的情况。

  却没想到……他竟因此被吕之凡的掌力震出了内伤?那吕之凡竟这般厉害?

  葳蕤的沉默,已经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王敏贞也忍不住抬手戳她脑袋:“小祖宗,我求求你以后长点脑子,别再那么冲动了!害人害己!”

  

  三人顺着地道,一路来到张巽的衣柜后面。

  由于光照差异,从衣柜里可以透过缝隙看到张巽屋内的情况,而从衣柜外却只能看到里面一片漆黑。加上衣柜旁不远处的窗边常年悬挂着一串风铃,那随风摇曳的叮当声便足以掩盖住衣柜里发出的轻微响动。

  琅芳透过缝隙,看见张巽果然依旧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那吕之凡正衣不解带地照料着她,辛勤地一遍遍为她发热的额头换上冰凉的帕子降温。

  看着张巽那昏迷不醒喃喃呓语的模样,琅芳心中难受极了。

  此刻瞧那吕之凡关怀的姿态——果真如小姨所说,此人一举一动都像是出于情真意切的担忧,俨然便是个对妻子情深似海的丈夫,半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联想到自己傍晚时分听到的争吵内容,琅芳一瞬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当年给张巽下蛊毒的人,真的是这个情深义重的吕之凡么?

  他虽动用心机手段强娶了张巽,但他这四年来一直克制礼让,并不曾真的强迫于张巽——这样的一个君子,是不是可能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坏呢?

  三人就这样静静地观望了好一会儿。

  他们眼看着吕之凡不厌其烦地一次次用手背去探张巽额头上的温度,耐心细致地一点一点为她沾湿干涩的嘴唇补充水分。张巽始终发热昏迷未醒,吕之凡便索性在她床前的地上盘腿坐下,一面握住张巽的手,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身上传了些内力到张巽体内。

  任谁看了,也不能不相信这吕之凡是出自真心。

  琅芳不禁开始反省,自己傍晚时的确是过于冲动,竟在证据尚且不足的情况下便把一切恨意都算在了这吕之凡头上。

  

  时间一直到深夜,在吕之凡的悉心照料下,张巽渐渐停止了呓语,陷入了安静的沉睡,看样子体温也稳定下来了。琅芳和王敏贞眼见得现下张巽并无危险,都基本放下心来。唯有葳蕤仍然凝神盯着屋内,眉头紧蹙,像是充满了担忧。

  便在此时,一直耐心守在床头的吕之凡忽然站起身来。

  只见他下意识地左顾右盼了一圈,旋即走向了张巽的梳妆台,开始在张巽的妆奁里大肆翻找起来。

  “你们看——”琅芳一怔,顺手拽了拽小姨的衣角,“他在找什么?”

  这吕之凡悉心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梳妆台底面的夹层里,缓缓掏出了一把长命锁——那是一把精致小巧的银锁,看上去像是张巽儿时曾挂在脖子上的物件。

  吕之凡拿着那把银锁,回头看了张巽一眼,旋即起身挪开了这整个梳妆台,将银锁嵌入了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内。

  只听得“轰隆隆”的一声闷响,梳妆台后那平整的白墙竟慢慢地一分为二,打开了一道门。

  那吕之凡再次下意识地左顾右盼了一番,旋即起步走进了墙内。

  墙壁很快便徐徐地合上了。

  “这静柔房里到底有多少密道啊?”王敏贞见状哭笑不得,“过一会儿,他该不会直接走到我们面前来了吧?”

  “不会。府中密道原有两层,这梳妆台后的密道是通往另一层的,与我们并无交汇。”葳蕤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好!今日正是七日之期!”

  “什么东西?”

  琅芳和王敏贞同时疑惑地望向了葳蕤。

  只见葳蕤神色凝重,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大步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吕之凡多半是察觉到了盟主的事!今日又到了盟主药浴的七日之期——照理说,主人今夜应当去为他重新换药封穴才是!”

  琅芳和王敏贞互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还是小姨王敏贞率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张北冥现在并不是在闭关练功,而是在……药浴?”

  

  琅芳和王敏贞跟着葳蕤在密道中七弯八拐,只见得前方道路越来越窄,渐渐需要人躬身匍匐前进。葳蕤稍微探了一下路,便让琅芳和王敏贞先行爬过去,自己先回头查看是否安全,接着再紧随其后。

  在葳蕤的指引下,一行三人小心翼翼地往前爬着,到某处停了下来。

  眼见得前方隐约透出微弱的光线,小姨便蹑手蹑脚地把面前的砖块挪开了一条缝,探头观察着前方的景象。

  琅芳仗着身材娇小,赶忙凑过去和小姨一起偷看。

  她们在狭窄的通道里抬眼望去,看见前方是一间四面白墙、烟雾缭绕的密室。

  密室正中央是一只深色的大木桶,桶中的水面上漂浮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木桶上方热气腾腾,有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盘腿打坐、浸泡在木桶中央的,是一个身材魁梧、两鬓斑白的老汉。

  那老汉双目紧闭,印堂发黑,头顶上正徐徐地冒着青烟。

  小姨当场便认了出来:“张北冥!”

  琅芳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竟是这般模样,于是疑惑地回头向葳蕤问道:“张盟主这是怎么了?”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瞒的了。”葳蕤并没有凑上前来看,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三个月前,盟主在修炼第七层‘垂天诀’之际,不慎内息走岔,以至走火入魔……我与主人一直隐瞒此事,对外只说盟主还在闭关练功。之后我们秘密寻访大江南北,暗中为盟主求医问药,就是想在那吕之凡察觉之前,能将盟主救回来。”

  “……”

  原来这才是张巽之前出去“游历江湖”的真正目的。

  “记不记得上回你大闹醉云楼,主人暗中出手相助?当时她正在舟中秘密会见几位神医。为了掩人耳目,她辗转托人借来了吕之凡的画舫。”葳蕤朝琅芳说道,“那吕之凡交游广阔,藏在他眼皮底下反而最安全——所以当时主人不方便现身与你相认,才吩咐我暂时将你带走。”

  ……原来竟是如此缘由。

  “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瞒着吕之凡呢?”王敏贞不解道,“就算静柔与他感情不和,他到底也是张北冥钦点的传人啊。”

  “不仅是感情不和,治理江湖的理念也不和。”葳蕤缓缓说道,“最重要的是,盟主的走火入魔,可能与他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琅芳疑惑道。

  “那日我与主人去到盟主练功的密室,只见盟主姿态癫狂、胡乱打人……我们都不是盟主的对手,只能当即退出密室紧闭房门。”葳蕤沉声道,“当时在密室外,我们听到盟主大叫了好几遍,说的是‘吕之凡你给我出来’……”

  “张北冥当时发狂想打的人……是吕之凡?”王敏贞一惊。

  “听上去像是这么回事。”葳蕤摇了摇头,“只可惜盟主发狂了一阵子,便吐血倒下了——主人紧急开启药浴,封锁了盟主的几处大穴,才为盟主吊住了一口气。不久后,吕之凡试图去向盟主问安,主人便谎称盟主练功到了紧要关头,吩咐了不再见客。”

  “所以,张巽才处处防着吕之凡,生怕他图谋不轨。”琅芳终于明白了。

  还是不对啊!

  既然如此,张巽为什么又胆敢直接问吕之凡“是否与大公子之死有关”呢?

  “其实主人一直相信吕之凡本性不坏,所以并未真的把他当做凶手对待。”葳蕤叹气道,“只是,即便这吕之凡没有图谋不轨,倘若让他知道盟主走火入魔的事,他也一定会立即要求盟主为他传功。”

  “传功?”

  “此事说来话长……”

  三人正说话间,便见得张北冥背后的暗门徐徐开启,大步走进来的人果然便是吕之凡。

  琅芳表情凝重地回头望向葳蕤:“你没有猜错,他果然找来了。”

  

  琅芳刚回过头,想继续偷窥密室里的情形,忽然听到小姨王敏贞痛苦地倒吸一口凉气,旋即便见到她捂着双眼往后一倒,俨然是一副难受至极的样子。

  琅芳见状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那吕之凡察觉到他们偷看,发出暗器射瞎了小姨的双眼。

  她警惕地往前瞄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小姨的痛苦——

  天哪!

  吕之凡竟然……把那药浴中的张盟主,直接徒手从药桶里拎了出来!

  那张盟主身材壮硕,身上毛发旺盛,此刻浑身赤条条一丝不挂——这样具有冲击力的画面,直接也给了琅芳一个迎面暴击!

  琅芳也当场捂住眼睛痛苦地倒下了。

  葳蕤被她们俩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爬过来凑近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只听得他无奈地低声问道:“你们俩至不至于啊?”

  “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我做错了什么,要给我看这种画面!”琅芳痛苦道,“小姨,你不是他的姨太太么?你这么大反应干嘛?”

  “我都说了,我这个姨太太只是名义上的!”小姨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兀自惊魂未定,“不行,我今晚得回去洗洗眼睛……太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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