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琅芳没想到的是,张巽问完这句话之后,吕之凡竟忽然沉默了。
只见吕之凡略微闪避了一下张巽的逼视,片刻之后,他脸上徐徐绽开一丝冷笑:“静柔,你想听实话对么?好,我告诉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报复一般地重新望向了张巽:“当年我虽与你兄长情同手足,但是听闻他出事的时候,我心中确实曾有几分庆幸。我更加感谢你十二岁时的那场病,我感谢你体弱不能练武……否则,又怎能轮得到我来做这盟主继承人,又怎能轮得到我娶你为妻呢?”
说到这里,他嘴角上弯,笑容愈发冰冷:“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好……你很好。”
张巽轻轻点头,神色依旧清冷,只是一张脸越来越苍白。
此时,外头忽然响起叩门声,只听得丫鬟通传道:“小姐、姑爷,王姨娘来了,说是有事找小姐。”
躲在窗下的琅芳不禁哭笑不得——小姨这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请她进来吧。”
张巽向门口应了一声,旋即转过身不再看吕之凡,俨然是“请你自己离开”的态度。
吕之凡冷笑了一下,便拂袖而去。
琅芳躲在窗下,眼看着张巽半边身子倚靠在书桌上,便知她此时已然十分脆弱,心中暗自祈祷着小姨不要再说出什么惊人的消息。
只见王敏贞走进屋,顺手掩上门,然后走近张巽,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找到那蛊毒了。”
“在哪里找到的?”张巽抬头问道。
小姨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紫檀嵌白玉香盒,轻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只香盒,应该是从前吕姑爷送给你的吧?”
香盒!
窗外的琅芳恍然大悟。
那蛊毒自带一股怪异气息,最好的掩盖之法便是把它置于浓郁的香气当中。早就听闻那吕之凡的父亲从前是个香料商人,制作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再便捷不过了。
没想到……大家原以为嫌疑最小的吕之凡,刚才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心爱张静柔的吕之凡,竟然便是幕后投毒的真凶!
是他亲手害得张巽体弱不能练武,害得张巽缠绵病榻多年!
听到这个消息,张巽的面色愈发苍白,简直再也看不到一丝血色。
“好,吕之凡……好。”
下一秒,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琅芳在窗下看得大惊,再也不顾那许多礼节,直接便翻窗跃进了张巽的闺房,大步来到了她身侧。
“张巽,你怎么了?”琅芳关切地扶住了张巽。
只见张巽抬眸看了看琅芳,脸上泛起几分惨淡的笑容,随后便忽然摔倒在地。琅芳双手扶着她,也被她带得跌坐在地上。
待琅芳坐稳再看时,怀中的张巽已然紧闭双眼,面色惨白地昏迷了过去。
“张巽,张巽?”琅芳试着轻拍她的脸颊,却怎么也唤不醒她。
小姨抬起手来,制止了琅芳:“静柔这是急怒攻心,叫不醒的。我们把她扶到床上,让她稍微睡一会儿吧。”
说完,小姨便挥手叫丫鬟们进来帮忙。
张巽这一下突然吐血昏厥,顿时惊得诸多丫鬟手忙脚乱。有几个丫鬟见姑爷吕之凡还未走远,便急匆匆地追上去通报给他。
琅芳还抱着张巽瘫坐在地上,正用手帕轻轻地为张巽擦去嘴角的血迹——忽然间,她只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的怀中夺走了张巽!
琅芳抬眼一看,正是那高大威猛的吕之凡。他竟去而复返,直接将张巽横抱了起来。
一看便知,对于这个横抱的动作,他已是十分娴熟了。
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次,张巽在他面前便是这样的孱弱无力,而他便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掌控着她。
琅芳便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张巽面色苍白、无知无觉地倚靠在吕之凡的怀里,看着这吕之凡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神态,温柔地将张巽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
只见吕之凡跪坐在张巽的床头,抓起张巽的一只手,声音颤抖道:“对不起静柔,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气成这样……”
吕之凡伸手缓缓抚过张巽苍白的面容,口中喃喃自语:“我早该知道,你心里是在乎我的,我早该知道……”
我呸!
望着这吕之凡故作深情、自我感动的姿态,琅芳再也忍无可忍!
这一刻,面对着昏迷的张巽,面对着一下子堆积在眼前的真相,她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
琅芳不在乎这吕之凡武功有多高,不在乎自己和他差距有多大,也不在乎这里是张静柔的闺房,不在乎武林盟主家族的体面……她全都不在乎!
她只想冲上去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当下,琅芳从腰间抽出拂柳鞭,调运内息,一招“江天一色无纤尘”,裹挟着全身的气力,便狠狠地由背后向吕之凡攻去。
她以拂柳鞭从背后缠绕吕之凡的脖子,意欲当场令他窒息。
那吕之凡原本专心跪坐在张巽的床边,并没有把屋里的这个小丫头当一回事。当下忽然感到有一股杀意袭来,他便本能地侧身闪躲。旋即,他便一把抓住了琅芳手中的鞭子,反手一掷,轻而易举地将琅芳整个人拎起来甩到了一边。
琅芳施展“寒江踏雪”欺身而上,趁靠近的工夫夺回鞭子,旋即便运劲于掌心,趁势对吕之凡的胸口要害使出一招“无花无叶掌”。
那吕之凡反应极快,往后闪避了几寸,便气定神闲地抬掌回击。
琅芳只觉得一道猛烈的掌风扑面而来,自己还未与他对上掌,便已经被这气力震得有些头晕眼花。眼看着这吕之凡一掌劈来,雷霆万钧的内力足以将琅芳的五脏六腑震碎——
“啪——”
电光火石间,只见一道黑色闪电迅疾而过。
有个人突然窜进屋内,迎面与吕之凡对了一掌,及时为琅芳抵挡住了攻击。旋即,琅芳只感觉到一股力量将自己提起来,带着自己飞速地离开了张巽的闺房。
一直奔出去好远,来到藏书阁外的假山边,葳蕤才将琅芳放下来。
刚站定下来,葳蕤就劈头盖脸地训斥琅芳:“你不要命了么?你知不知道吕之凡是什么人?你这个人,做事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冲动……”
琅芳方才因为一时冲动,差点就不明不白地于两招之内命丧在吕之凡掌下。危急关头时,她便已反应过来,必定是葳蕤出现救了自己。此刻她惊魂未定,站定之后望向眼前的葳蕤,还没等他骂完,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顿时把葳蕤吓懵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别哭了行不行?”葳蕤有些无奈地试图止住她的眼泪。
“闪电精,你刚才看到了么?他欺负张巽!他又欺负她!他以前还给张巽下毒——都是他!”琅芳一面嚎啕大哭,一面语无伦次地说着,“我要杀了他!我这条命不要了!我只想杀了那个人!我要杀了他!……”
“好了,我知道了!”面对琅芳的哭喊,葳蕤手足无措了好半天,最后终于笨拙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也放轻了些,“别哭了啊,等会儿把府上的护卫全招来了。”
“你刚才看到张巽那个样子没有?我真的好想杀了他!杀了他……”在葳蕤的安抚下,琅芳的声音变轻了一些,但仍旧哭着喃喃不休。
“我明白,我都明白。”
葳蕤一面轻拍安抚着琅芳,一面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又何尝不想杀了他?”
夜幕降临后,葳蕤和琅芳都放心不下,于是结伴潜回张巽的闺房查看情况。两人刚绕到附近,便在花园里迎面遇上了王敏贞。
王敏贞慌忙把这二人拉到一边去。
“你们俩现在可千万别进去,那吕之凡还在里头呢。”王敏贞叹气,“芳儿,你今天也是太冲动了,怎么一上来就对吕之凡下杀手?我在旁边胆都快吓破了!后来你们跑了,吕之凡手下的护卫还追出去找了好一阵子,以为你们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刺客呢……”
“他怎么还在里头?”琅芳不解道,“张巽醒来了没赶他走么?”
“静柔直到现在都还没醒。”王敏贞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年那蛊毒早已摧垮了她的身体,她本就孱弱,最近又劳心劳力,最是受不得刺激。都怪我,明明看到她脸色那么差,还是什么都跟她说了……刚才我走的时候,她都开始发热说胡话了,一直在叫妈妈……”
琅芳听得心痛如绞:“那吕之凡还有脸留在那里?”
“吕之凡说要留下来照顾她,也没人敢拦着。”王敏贞苦笑道,“我在旁边瞧了半晌,竟觉得他对静柔这副着急担心的模样,还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伪君子,真应该搭个台子让他去唱戏!”琅芳愤愤地说道。
“我也是搞不懂这个人。”王敏贞长叹一声,“既然现在知道他曾经给静柔下过蛊毒,我也实在不放心让他和静柔这样单独待着。可惜刚才我也被他赶出来了,现在静柔屋外守着层层叠叠的护卫。我已经为静柔号过脉了,现下也想不到还能找个什么理由再回去……”
“我有办法。”葳蕤沉默片刻,领着琅芳和王敏贞走向花园深处,“我知道另一条路。”
琅芳好奇地跟着葳蕤一路走下去,才发现张府内院的花园湖畔边,竟也有一条由机关开启的密道。顺着密道走下去,只听得两侧水声潺潺,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由夜明珠制成的照明灯。
“这是……”琅芳和王敏贞都忍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是当年夫人设计的密道——其中一个出入口,便是主人房中的衣柜。我有时便是由此处进出,与主人传递消息。”葳蕤沉声说道,“这条密道,目前整个府上只有我与主人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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