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琅芳忽然想起了什么,便伸手拉着张巽走到那些壁画前。
“我小姨说,这壁画上似乎是什么疗伤的功法,或许对你的身体有帮助。”琅芳说道,“可惜我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你快看看!”
张巽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壁画:“这姿势体态并不符合人体结构,倒像是什么隐喻。”
她沉吟了片刻,忽然朝那漆黑一片的小径唤了一声:“葳蕤,你来看看!”
刹那之间,琅芳只感觉到一阵疾风扑面,一道黑影便从那黑暗中窜出来,迅捷无匹地出现在了她面前,和张巽一起凝神望向了那壁画。
这家伙……是闪电成精了么?
张巽回头看了一眼琅芳愕然的神情,忍不住微微一笑:“抱歉,我忘了说,我是与葳蕤一起来这地道探秘的。他方才在探索地道的另一个出口,那边没有灯光。是不是吓到你了?”
琅芳看着高高大大背对着自己的葳蕤,想起自己这么多天的苦苦等待和一次次失望,不由得心头愤懑,便对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母狮,别瞪我。”葳蕤头也不回,“我能看到。”
“……”这家伙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么?
琅芳心中愤愤,又朝着他的背影,隔空做出了挥拳打他的动作。
“挥拳头我也能看到。”
葳蕤还是头也不回地审视着那壁画,一面漫不经心地这样说了一句。
——什么东西嘛!
张巽看了看这一前一后的两人,不禁有些好笑:“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俩是结下什么仇怨了么?”
“这个人!”琅芳跺脚气恼道,“他之前答应了我,会安排我去见你一面!这都好多天了,我什么消息也没等到——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有告诉过你?”
张巽忍俊不禁:“这你就错怪葳蕤了,此事是我不好。他数日以前便对我提过此事,我总想着等忙完这件案子便去找你,没成想这凶案背后牵连甚广,才耽误了这些时日。”
“……好吧。”
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别人,琅芳有些赧然地低下头:“那我暂时不讨厌他了吧。”
眼见得葳蕤肩膀微动,虽然他是背对着自己的,但琅芳已经能想象此时他脸上那种带着几分痞气的轻笑了。
“主人你看。”
葳蕤抬手指着那壁画,像是发现了什么:“这墙上每幅画,都由一深一浅两种色彩,重复勾勒了两次。”
“我也注意到了。”张巽沉吟道,“而且两次勾勒的线条轨迹并不一致,有的是深色包围了浅色,有的则是浅色包围了深色。你说这像不像……”
接下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答案:“棋局!”
琅芳仰头看着那壁画上一个个体态轻盈、姿势古怪的人,实在不知这两人是怎么看出“棋局”这个意思的。
想到答案之后,张巽与葳蕤便渐次观摩着每一幅壁画,一边审视着,一边交头接耳,似乎不断地领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意境。琅芳对棋艺一窍不通,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陪着他们一起走来走去,和他们共同观摩壁画。
好在那些壁画上并无文字。每到一幅图底下,琅芳就学着图中的人,摆出同样的怪异姿势。一圈走下来之后,她虽然没看懂内里含义,却已将所有壁画的内容印在了脑海里。
“主人,倘若如你所料,那城郊地道的结构,果真与我们府中地道的结构一致……”葳蕤缓缓说道,“那么,这些壁画的内容,或许也有用处?”
张巽点点头:“无论如何,我们今晚还需要再去一次——这回,我们应该能确认,那大批受害者究竟是在哪里遇害的了。”
说到这里,张巽回过头来,温声向琅芳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案件调查很快就能告一段落,我到时便去别院找你。”
琅芳皱起眉头,用力摇了摇头:“你们要去哪里,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母狮,我们可不是去玩的!”葳蕤也回头望向她,“你也都听到了,城郊不断出现无名尸体,城中也陆续有人失踪——我们要去的地方危险得很!”
“我也不是去玩的!”琅芳正色澄清道,“我在那英雄宴上听说,失踪者当中,有当年我们谢家的小厮。我此番上金陵来,原就是为了查清祖父当年为何招惹上那桩灭门案。倘若能找到那个失踪的小厮,我调查的事情便也能有结果了。”
琅芳自然知道,即使眼下把那小厮请到她面前,她也不可能认出来。
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张巽和葳蕤此时正在调查的事,与他们谢家当年的灭门惨案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深刻的勾连。
她态度十分坚决,原本葳蕤还想再劝几句,却被张巽制止了。
只见张巽转过身去,伸手解开衣服上的扣子,从自己身上扒下了一件金丝软甲,回身递给了琅芳:“你若要跟我们一起去,就把这个穿好。到时候紧跟在我们身后,切勿擅自行动。”
“主人,那你自己……”
“我不要紧,我本就嫌这东西累赘。”张巽摆了摆手,“何况我惯使暗器,不常与人近身打斗——若真打斗起来,她显然比我危险百倍。”
琅芳推脱了一下,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黑暗角落里去,将张巽脱下的这件金丝软甲穿上。她能感觉到,张巽身上的体温此刻牢牢地包裹住了自己,一时连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些。
轻功卓绝的这一行三人,在夜色中飞行了一阵子,便来到了荒僻的城郊。
此时四周漆黑一片,只听得蟋蟀的叫声格外响亮。张巽与葳蕤显然已经来过多次,对此地轻车熟路——他们带着琅芳穿越小河、绕过小树林,来到了一片旷野。
那旷野看上去一片荒芜,空中却盘旋着许多的苍蝇,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恶臭扑面而来。
琅芳掩住口鼻,克制住自己作呕的冲动。
“我们的人,曾在此处发现过不少无名尸体。”张巽回头向琅芳解释道,“这里应该就是作案者的集中抛尸地点。”
“既然你们已经为受害者收尸,为什么这里还会如此恶臭?为什么苍蝇还会盘旋不去呢?”琅芳不解道。
“我们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葳蕤接话道,“所以我们深入地下,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地道。地道里血污遍地、白骨累累,应该是作案者集中处理和转运尸体的地方。那底下漆黑一片,看不清道路,但主人发现地道的走向与我们府中很是相似——所以今晚,我们先将府中地道的结构完整探索了一遍,再回到这里。”
琅芳听了这个描述,不由得表情扭曲:“你们还打算再走一遍那个杀人分尸的地道?”
“是,我们想看看那地道的尽头究竟通往何处。”张巽回答道,“找到了地道的尽头,便可知道作案者和被害者究竟是如何遇到的了。”
“你若害怕的话,可以留在这里等我们。”葳蕤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琅芳一眼,“这里虽然臭了些,好歹没有鲜血残肢。”
“谁说我害怕了?”琅芳白了葳蕤一眼,“这种场面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不必小看我。”
葳蕤轻轻一笑,也不再阻拦她,率先躬身走入地底深处。
进入地道后,腥臭取代了恶臭,新一轮令人作呕的气味再度扑面而来。
葳蕤在前面打头阵,张巽主动殿后,将身材最娇小的琅芳护在了二人之间。眼见得琅芳忍不住干呕起来,身后的张巽便伸出手臂从左侧揽住了她,以自己的袖口为她遮挡住口鼻。
张巽的衣袖上是清新的皂角味,让琅芳顿时神清气爽了许多。
地底一片漆黑,葳蕤凭借着方才探索张府地道的记忆,接连拐了好几个弯,竟果真熬过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隐约看到前方透来光亮。
“主人,我先上去看看。”葳蕤低声说道,“倘若安全的话,我再接你们上来。”
说完,他便加快脚步,从那透出微弱光亮的出口摸索了出去。
地道里便只剩下琅芳和张巽二人。
张巽仍旧抬着左臂从侧面护住琅芳,既让她不必蹭到污脏的墙面,也为她遮挡着扑面而来的腥臭味——由于这个保护的姿势,琅芳与张巽近在咫尺,堪堪便是倚靠在了张巽的怀抱里。
琅芳伸手抓着张巽的手臂,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在情不自禁地加快着。
“张巽,你还好么?”琅芳低声问道。
“嗯?”
“连着这么多天出来查案,你应该都没睡好吧?”琅芳担忧地说道。
“没事。每晚为了骗过吕之凡,我都会喝下一整碗安神药,当着他的面睡死过去——也只有这样,他才肯离开我的房间。”张巽轻轻一笑,“每次葳蕤替我把药逼出来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像是已经昏睡了好久,根本不想再睡了。”
“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骗过吕之凡?”琅芳不解道,“你是堂堂的盟主千金,想出门就出门,他难道还能次次都像上回那样硬拦着?”
“他倒不敢拦着我出门,只是我不想打草惊蛇。”张巽缓缓说道,“那日我苏醒之后便在想:为什么吕之凡要不择手段地封锁消息,甚至不惜和我大打出手?难道他仅仅是为了在英雄宴上不扫大家的兴么?”
“你怀疑他参与了这些凶案?”
“即使没有亲自参与,多半也有某种利益勾连。”张巽沉声道,“所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追查此事,以免他通知真凶毁尸灭迹。”
“真是个大坏蛋!”琅芳愤愤。
听到琅芳这幼稚的咒骂,张巽不禁轻轻一笑。
过了好一会儿,眼见得葳蕤迟迟没有传来消息,张巽不禁担忧道:“不如我们上去看看?我担心葳蕤在上面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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