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厘清了来龙去脉,地道四周便隐约传来了震动声。
琅芳当即警惕地站起身来:“糟糕!这吕之凡该不会要像刚才那样,直接用掌力把整个地道强行劈开吧?”
“他们现在应该急坏了,只想尽快找到张北冥,抓紧时间把他身上的内力吸走。”王敏贞说道,“静柔,你可知道这地道里还有什么出路?”
“我只知道东侧还有一条小道,里面尘土飞扬、没有半点光线……”张巽叹气,“我也不确定那条小道是作何用处。”
“我知道。”张北冥沉声说道,“那应该是你母亲自己亲手加建的紧急出口——不过,直到她失踪之时,那条小道都一直没有建完。”
“地道里还有紧急出口?”张巽疑惑道。
“二十年前,我的挚友仁渊兄,一夜间阖家惨遭盗匪灭门。你母亲心有戚戚,时常跟我提及,想在家中地底另外开辟一条密道,道是倘若以后遭逢不测,我们全家便可于此处紧急避难。”张北冥解释道。
“仁渊兄?”张巽看了琅芳一眼,“您方才说的可是芳儿的祖父——谢仁渊前辈?”
“仁渊兄竟是你的祖父!”听到这话,张北冥精神为之一振,望向琅芳的目光里充满了惊喜,“难怪!难怪!我就说你这小丫头是哪里冒出来的,竟有这样的胆色!原来是仁渊兄的后人!说起来,当年我与仁渊兄一见如故、相逢恨晚,还曾亲口约定过要做儿女亲家!”
琅芳的祖父与父亲都在二十多岁成家立室,而这张北冥却是年逾不惑之后才有了张巽——因此他竟与琅芳的祖父以兄弟相称,这辈分听上去也是十分古怪。
说到此处,张北冥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若是当年谢家没有出事,若是震儿能长到婚配的年纪……原本他便该迎娶谢家的女儿……”
“没关系,你这个心愿可以换一种方式实现。”王敏贞瞥了张巽一眼。
“啊?”张北冥显然没听懂。
听到王敏贞这直白的调侃,张巽不由得脸颊微红。
“所以……”张巽有些羞涩地轻咳两声,把话题拉了回来,“母亲的这条紧急逃生通道,最后并没有完成?”
“嗯,我当时只道她杞人忧天,一直没把这个提议放在心上,也懒得专程再请工人来府上施工——此事便拖了好几年。”张北冥回忆道,“后来,我沉迷钻研‘垂天诀’第七层,你母亲在家百无聊赖,便索性亲手挖了这条小道。只不过她一个弱女子,每日进展甚微,时常还分心在岩壁上涂涂画画……直到她失踪时,那边都还只是坑坑洼洼的一片废墟。”
“你后来也没帮她把通道修完?”王敏贞问道。
“我有大把正经事情要处理,哪有时间做这个?”张北冥耸了耸肩,“更何况,我觉得她当年跑到这地底下亲自施工,也并非真是为了修路——她只是在和我赌气而已。”
“赌什么气?”琅芳不解道。
“嫌我没时间陪她呗!”张北冥叹了一口气,“小梅这个人很是自傲,我那时辛苦钻研‘垂天诀’,将一整部秘籍拿给她看,她却常常摇头叹气,不是说这里不够完善、就是说那里不够谨慎……她还说什么,只要给她时间,她也可创出一套功法,轻而易举便破解了我的垂天诀。”
说到这里,张北冥呵呵笑了两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唉,这个小女子!拈酸吃醋,都吃到武功心法上头去了!”
“我相信她说的话!”王敏贞脱口而出,“若是能投入足够多的时间精力,她一定也能创出一套绝世武功,未必比你的‘垂天诀’差!”
“开什么玩笑!”张北冥反驳道,“‘垂天诀’是我们张家世世代代传承的绝世武功,一经练成,天下无敌!小梅她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恼我沉迷练功没时间陪她,故而出此妄言——怎么你竟还当真了!”
小姨王敏贞摆了摆手,没有再辩驳下去,显然是熟知这张北冥的自负,不愿浪费口舌。
琅芳也算是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这地道中唯一有可能的出路,只是一片尚未建成的废墟。
这地道的另一层已经被吕之凡父子占据,他们或许还已经得到了建筑图纸,正在急切地四处搜寻。以吕之凡的功力,哪怕不知道这地道结构,直接徒手暴力劈开道路也并非难事。
眼下,张北冥虽然在精神奕奕地跟她们聊天争辩,但其实他只是靠银针暂时稳定住经脉,而那银针最多只能支撑十二个时辰。届时,若没有“垂天诀”传人及时接收他倾泻的内力,他便会经脉爆裂而死。
还有葳蕤……
在张北冥和小姨争论时,琅芳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葳蕤。
只见昏睡中的葳蕤面色惨白,神情倒是极为松弛,看上去倒不像能感受到什么痛苦。他现在已经不能靠意志力控制住毒素入侵了,全靠张北冥紧握着他的手、源源不断地传输着内力,才能暂时抑制住他体内的剧毒。
然而就连张北冥自己都岌岌可危……这样下去,葳蕤更加支撑不了多久。
平时这家伙身材高大,又老是不安分地蹦蹦跳跳,琅芳总是没有什么机会仔细看他的脸,现在倒是终于有机会看清他的模样了。
葳蕤其实生得很好看——眼角细长,剑眉斜挑,一张清俊的脸庞轮廓分明,瘦削的脸颊愈发突显出刀削般清晰的下颌角。他平日里总是以发带随意地将头发绑在脑后,脸上常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将他那双原本并不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像个捣蛋的小孩子。在沉吟思索时,他又常常眉头紧蹙,看上去凶巴巴的。
琅芳在脑海中不住回想着葳蕤两次奋不顾身为自己抵挡攻击的场景,又想起当时在马车上,他笃定地向自己保证,他一定会努力撑住……
而现在的他,看上去苍白孱弱,全然不似自己平时认识的那个活蹦乱跳的闪电精了。
不知不觉间,琅芳发现自己的双眼竟莫名地湿润了起来。她终于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亦不敢再往下想了。
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吧?
若想保住所有人的性命,唯一的办法便是向吕之凡父子缴械投降了吧?
便在此时,地道中的噪声和嘈杂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只听得吕之凡的声音顺着岩壁清晰传来:“静柔!师父!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别再躲了!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师父需要尽快传功于我,才能保住性命!”
琅芳看了一眼张巽,又看了一眼张北冥,发现他们都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你们快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吕之凡继续高声说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静柔更是我的结发妻子——有什么误会,我们都可以见面说清楚的!”
正当众人沉默不语间,那吕之凡又说道:“你们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考虑那个受伤的护卫啊!他已身中剧毒,活不了几个时辰了!你们的功力都不足以为他逼毒疗伤,只有我才可以!若你们愿意出来,我父亲还会奉上解药……静柔,你不是从来不忍心牺牲无辜么?”
琅芳静静地听着这吕之凡一句一句的威胁,气得拳头都要捏碎。
片刻以后,张巽忽然说道:“你们在此好好待着,我独自过去见他一面。”
“张巽!”琅芳担忧道,“我陪你一起去!”
“芳儿,你留在这里……”
张巽话还没说完,琅芳便坚定地摇了摇头,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王敏贞在一旁说道:“此处有我,张北冥一时半刻也还算稳定——你们不用担心,要去就一起去吧。”
张巽终于不再提出异议,便与琅芳一同循声走向了吕之凡所在之处。
琅芳随着张巽七弯八绕,直到爬过一道窄坡,便见到前方火光炽盛。
此刻外间已是白昼,只是这地道中光线昏暗,吕之凡及其手下仍旧举着火把四处搜寻——他们所到之处,有许多岩壁都遭到了暴力破坏,显然这群人已经是十分心焦了。
再这样下去,纵使张巽不主动现身,他们找到面前来也只是迟早的事。
“吕之凡,我在这里。”隔着长长的、蜿蜒的甬道,张巽朝前方说道,“你不要再过来了,我们先谈一谈,可以么?”
“静柔!”
听到张巽的声音,吕之凡显然十分激动。他挥手叫停了正在前进的手下,提高声音问道:“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还好么?我可以把人全都留在这里,我自己单独过去见你。”
“你也不要过来!”张巽赶忙说道,“我想问你一句:我护卫所中之毒,你是否真有解药?”
“他中的是我父亲的毒掌,我自然有解药。”吕之凡回答道,“只是那解药的用法并非内服外敷,而是须得以强大的内力推送至各大经脉,连续数日方能彻底解毒——此事消耗极大,唯有我能做成。你若愿意信我的话,我现在跟你过去,即刻便可保住他的性命。”
“慢着!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张巽反问道。
“你若不信,我现在可以直接把解药给你,你拿去验过便知。”吕之凡说道,“师父现在已然内力外泄,而你的内力修为明显不足——相信我,只有我才能运功救人。”
“好,你把解药拿给我看看。”张巽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我验过之后,若证实你所言非虚,我们自然可以接着商量。”
“一言为定!”那吕之凡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大步走上前来。
琅芳唯恐吕之凡趁机劫走张巽,一直打醒十二分精神预备应战。没想到这吕之凡竟老老实实地在甬道正中央放下了药瓶,便原路退了回去。
张巽上前捡起那药瓶,便与琅芳一同迅速退回了拐角处的墙后。
“静柔,你最好抓紧时间,你知道师父撑不了多久了。”吕之凡在甬道另一头提醒道。
“你放心,我即刻去验证你说的话,很快就会回来。”张巽镇静地说道,“在此期间,请你不要贸然上前——否则,你也知道我和我父亲的脾气。若是被逼急了,他便是拼着自断经脉,也不会传功于你的。”
“我明白。我便在此处等候,绝不越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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