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母狮,流光剑法你记得多少?”葳蕤忽然转过头来问道。
“滚瓜烂熟!”琅芳一面挥鞭对敌,一面回答道。
“好!”葳蕤挥刀格挡了两个冲上来的打手,便又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主人是怎么与我配合的?”
“我……只记得一些。”琅芳有些迟疑。
“不用死记硬背,你只需看准我出招的方向——”葳蕤回头叮嘱道,“我陪你练过好几回,我知道你天资聪颖。接下来,你便按照你的本能使出流光剑法,必不会有错。”
“……啊?”
这也太信任自己了吧!
琅芳原以为,以葳蕤这样高深的武功修为,向来只把她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对待——却没想到他竟突然给了自己这么高的评价,这么深重的信任!
自己一定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琅芳当即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葳蕤的出招路径,照葫芦画瓢地因循本能使出流光剑法。
这些日子以来,她数次在藏书阁前与葳蕤过招,自己亦在流光剑法里领悟出了诸多变化。此番命悬一线,她凝神专注,始终以手中的拂柳鞭掌握着一股凛然的剑气,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渐渐地竟抓住了规律,与葳蕤的配合愈发默契起来。
当琅芳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游刃有余地掌握着战局,一面与葳蕤左右夹攻着南宫景秋,一面分神击退不断攻来的飞廉族打手们——她发挥出来的战力竟似乎并不比张巽低多少。
眼见得战局胶着,他们一会儿飞身而起、一会儿跳跃腾挪,仍旧离不开包围圈,竟渐渐与整个包围圈一起移动到了弗居寺的主殿外。
王敏贞一手推着张北冥的轮椅,一手催动指针,意图再次封住南宫景秋的经脉。但这回南宫景秋早有准备,提前御动内息与银针之力对抗,仍旧维持着经脉正常运行。
渐渐地,有飞廉族人发现王敏贞武功薄弱,便试图从后面包抄,从而夺走张北冥的轮椅。
当下双方打得难舍难分,局面越来越混乱——
葳蕤忽然横扫一刀格开面前的攻击,趁着众人倒退之际,他飞身而起,徒手将那跪坐在蒲团上祝祷的、盲眼的干瘦老者——吕青柏给抓了起来。
再回到战局中央时,他手上已多了一名人质。
那吕青柏以黑布蒙着眼,身形骨瘦如柴,略微有些驼背,一看便是个孱弱的老人家。
若放在平时,葳蕤决计不屑做出“挟持人质”这样的行为,但是此刻情况紧急,为了救下危在旦夕的张北冥,他只能这样做。
“退后——不然我便杀了你们主公。”葳蕤将长刀架在吕青柏颈间,沉声威胁道。
这威胁果然有效。
那南宫景秋率先停止了攻击,随后向她身后的众打手略一挥手,众人便都后退了几步。
王敏贞趁机推着轮椅退出院门,琅芳在旁边护着她一路后退。
“小子,眼力不错!”那盲眼的吕青柏忽然开口,声音颇为沙哑,“你何以认定我便是他们的主公?”
“这间弗居寺便是由你捐赠修建,你又向来以做善事闻名。别告诉我你一直被蒙在鼓里。”葳蕤答道,“我不仅认定你是这个杀手组织的主公——若我没猜错的话,隔壁善堂里的那些流浪汉,也是你们用来杀人练蛊的试验品。你们这个组织,便是一群自诩正义的‘江湖清道夫’。”
“很好!你既猜到了我是他们的主公,你可还猜到另一件事?”那声音沙哑的吕青柏又徐徐问道。
还没等葳蕤作答,吕青柏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葳蕤的刀下侧滑而出,随后便欺身而上,抬指点中了轮椅上张北冥的全身好几处大穴。旋即,他直接掀开蒙眼的黑布,抬起一掌,裹挟着腾腾的黑气,迎面便朝着正在挥鞭掩护张北冥后退的琅芳直劈而来。
他竟不是盲人!
这干瘪瘦小的老头,不仅并不眼盲孱弱,甚至还是个绝世高手!
此番变化攻击猝不及防——葳蕤还忙着手持长刀御敌,而琅芳这边已然避闪不及,眼看着便要生生地被毒掌劈中。
“啪——”
仍旧是葳蕤飞身而上,以没有握刀的左手与吕青柏对掌,强行替琅芳挡住了攻击。出乎意料的是,葳蕤这向来并不使用的左手竟然力道极猛,硬生生接下了吕青柏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对掌之后,葳蕤内息震荡,当即后退了三四步,吐出一口黑血。
“快走!”
听了葳蕤的这一声呼喊,琅芳再不敢多耽搁,便趁着这一阻的工夫,赶紧掩护着小姨飞快离去。葳蕤勉力支撑着,拼尽全力以长刀挥出一道凌厉的刀气,为众人断后。
在方才九死一生的瞬间,琅芳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这老者吕青柏要一直蒙眼假扮盲人。
因为……他也是绿瞳。
吕青柏常年蒙着眼,便是在掩盖他飞廉族的血统特征。
这样说来——自称患有眼疾的鹿鸣君吕之凡,显然也是绿瞳的飞廉族人,只不过是用长期不断的敷药来掩盖自己原本的瞳色罢了。
吕青柏、吕之凡……这“吕”姓,不正是无家可归的“南宫”么?
没想到这金陵城中,竟然藏着这样多的狼人!
甚至,其中一名狼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鹿鸣君,也是当今江湖中众望所归的“下一任武林盟主”!
一行三人,带着轮椅上的活死人,争分夺秒地狼狈逃窜,在深夜的长街上绕了好几个弯。那满院的飞廉族打手,连同南宫景秋、吕青柏两位绝世高手,不过是被葳蕤最后那拼尽全力发出的大招略微一阻,没过多久便一同追了出来。
当下,葳蕤已然身负重伤,而且他们还推着一个笨重的轮椅,显然不能施展轻功逃离。
眼见得街边有一户人家侧门半开,琅芳当机立断,迅速领着众人逃进这户人家的院子里藏身起来。直到在马厩边的角落里躲好,琅芳才注意到,葳蕤此刻已然气喘吁吁,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嘴唇上还隐隐泛着乌青。
“你……伤得很重么?”琅芳担忧地问道。
葳蕤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要紧,但他竟已虚弱到说不出话来。
王敏贞察觉到不妥,直接伸手抓过葳蕤的胳膊为他号脉。很快,王敏贞脸上就出现了惊恐的神色:“方才那吕青柏掌中有剧毒!你不仅受了内伤,而且中毒已深!”
“我没事……”
葳蕤努力支撑,却明显中气不足,一句话还没说完便靠着院墙坐倒在地。
“怎么这么严重!”琅芳一下子慌了神,“小姨,你快想办法救他!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王敏贞略一凝神,便抬起手指封住了葳蕤身上的几处大穴,随后从怀中掏出设备,现场为葳蕤施起了针。
在王敏贞收针时,葳蕤嘴唇上的乌青稍微褪去了几分,但一张脸仍旧惨白得吓人。
“我现在只能做这么多了。”王敏贞神情凝重,“我暂时抑制住了他体内毒素的蔓延,但我手上并没有解药。而且,他现在内伤很严重,轻易不能再运功了……能保持清醒就很不错了。”
“……”
琅芳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接下来,在他们这群人里面,便只有自己一个能打的了。
一整晚下来,虽然险象环生,但她始终心里有底——因为她知道葳蕤武功高强,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还有葳蕤顶着。
但是现在,葳蕤已经身受重伤危在旦夕,而身后却还有心狠手辣、武功高强的追兵。
只剩下自己了。
自己眼前有一个重伤的人、一个活死人,还有一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小姨……今晚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能不能逃出生天,便全都指望自己一个人了。
琅芳没有时间害怕和慌乱,她必须迅速冷静下来,为众人寻觅一条出路。
她仔细想了想——
没有了葳蕤的配合,以她一个人的武功,恐怕连那群飞廉族打手都未必能应对,更不用说对阵那武功高深莫测的南宫景秋和吕青柏了。
一定不能和这些人正面遭遇,得想办法掩人耳目溜走。
可是此处位置偏僻,他们现下行动起来又极为累赘……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踏着轻功离去,是不可能的了。
怎么办?
为今之计,恐怕唯有向旁人求助了。
从前在清溪镇的时候,众多街坊邻里总是互相伸出援助之手。但凡她能找到个像詹叔叔、卢叔叔、田叔叔这样的热心人,愿意借辆马车送他们一程,或者帮忙去盟主府给张巽报个信——这一切便好办多了。
一念及此,琅芳便嘱咐小姨在此处照看好葳蕤和张北冥,自己独自踏着轻功来到这间宅子的前院,准备试着找此间主人求援。
来到前院后,琅芳陡然意识到,他们无意闯入的这处宅子,竟是个大户人家。
只见院中雕梁画栋、花卉缤纷、奇石嶙峋,前厅里徐徐飘出幽幽的香气,整间宅子显然都打理得极为精致考究。
此时已是深夜,前厅中空无一人,琅芳便沿着院墙一直走,来到内院深处。
在主人的卧房外,琅芳见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只见此间主人歪靠在一张榻上,一面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一面捧着酒盏,整个人都沉醉在微醺的神游状态里——那只精致的琉璃酒盏,是被他拿在左手里的,因为他没有右手。
在原本右手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色的铁钩。
此人身材魁梧、衣着华丽,但看上去脸色蜡黄,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不太健康的气息。
琅芳远远站在屋檐上看了一眼,便迅速认出了这个人。
韩钺益。
她深夜逃命闯进的这间宅子的主人,竟然便是数日之前,被她亲手打残的那个作奸犯科的恶霸,韩钺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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