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武林大会

  “这马青山的观念,和那些江湖清道夫有何区别?”琅芳低声道。

  “他此刻一味胡搅蛮缠,我们必须先破了这阵法,才能将他降服,跟他把道理讲清楚——”葳蕤看了琅芳一眼,“主人现在还好么?”

  “她还睡着呢。小姨怕她想独自逞能,暂时没让她醒来。”琅芳言简意赅地答道,“楼上的毒物已经被小姨制住了,你专心破除楼下的阵法即可。”

  “好,我需要你的帮忙。”葳蕤说道,“你还记得师父的手稿里,南宫家的‘蛇’与‘壁虎’两种功法是如何运行的吧?”

  “当然记得!”

  “那你帮我克制场内的‘蛇阵’和‘壁虎阵’,我来专心破解这‘蟾蜍阵’。”葳蕤沉吟道,“我观察了这么久,发现在马青山的这套阵法里,虽然以蛇的数量最多,但蟾蜍才是他这套阵法的根本——蟾蜍的移动吸引了蛇,蛇的移动又吸引了黄雀,这才一环扣一环。”

  琅芳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小姨会说“分别攻破三种阵法”。

  虽然屋内的蛇、壁虎、蛤蟆错落分布,看似杂乱无章,但如果要破阵的话,他们便须得分成一件件任务去解决。

  破“蛇阵”时,注意力便只能专注于蛇。破“蟾蜍阵”时,眼里便只需看到蟾蜍。

  忽略掉其他两种毒物之后,这阵法便显得清晰了起来。每个相同物种一直遵循着某种特定路径盘旋移动,宛然便与张北冥所绘的那套南宫家的‘五毒功法’路径相同。

  “没想到癞蛤蟆才是这套阵法的根本!”琅芳哭笑不得,“这马师兄也是剑走偏锋!”

  “马师兄为人向来有几分痴傻,倒符合蟾蜍的秉性。”葳蕤轻轻一笑。

  于是,葳蕤凝神观察场内蟾蜍的移动路径,不断腾挪转变,阻碍关键位置的蟾蜍移动,从而破坏这套阵法的完整。而琅芳则提前判断场内蛇与壁虎的下一步移动,适时挥剑斩落关键位置的蛇和壁虎,为其他人赢得喘息的空间。

  他们两人配合无间,场内的毒物渐渐疲软下来,不断飞入的黄雀也不似方才那样狂躁了。

  正当琅芳稍稍松一口气,客栈外忽然传来一声持续的巨响。

  她凝神细听,发现那是锣鼓齐鸣的声音。

  “闪电精,你听到了么?”琅芳蹙眉道,“这是什么声音?”

  “不好,这是武林大会那边的声音!”葳蕤忽然神情凝重,“这意味着……吕之凡已经打败了所有挑战者,被认定为‘武功天下第一’。”

  “这么快就结束了么?”琅芳心焦不已,“这江湖中人也太没用了吧?”

  “还没结束——”葳蕤说道,“这锣鼓声便是在号召,所有未在挑战名册上的武林高手,倘若有自认武功胜过吕之凡的人,可以在此时上场挑战他。只要有人打败了他,他便不是‘武功天下第一’,也就没有资格继承武林盟主之位了。”

  “那……我们即刻赶过去还来得及?”

  “可我现在脱不了身。我是场内唯一百毒不侵之人,必须留在此处破阵,才能帮大家解围脱困——”葳蕤长叹一口气,忽然望向了琅芳,“不然你去吧!”

  “我?”琅芳大惊。

  葳蕤点点头:“此刻每一处门窗都遭到黄雀围攻,密不透风。我待会儿会吹树叶启动兽语,暂时打乱这‘黄雀灵蛇阵’,在西南角留出一个破绽——你便趁此机会破窗而出。记住,无论是撞上蛇、壁虎还是鸟雀,你千万不要停,直直往外冲出去便是。”

  “……认真的么?”

  “我独自破解这阵法还需要耗些时间,你先赶过去拖延一阵子,我随后就到!”葳蕤正色望向琅芳,“现在这里最能打的,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了——若你也想阻止那吕之凡父子把控江湖、为非作歹,现在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琅芳也知道情况紧急,心中不禁既担忧又紧张,隐约间似乎又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激动。

  “好!我就去会一会这吕之凡!”琅芳向葳蕤郑重地点了点头。

  

  按照约定,葳蕤吹动树叶扰乱“黄雀灵蛇阵”,原本被黄雀挡得毫无空隙的门窗,果真在西南角露出了一个破绽。

  琅芳毫不迟疑,当即破窗而出。

  马青山见状想要上前阻拦,却再次被葳蕤凌厉的刀气所阻,根本动弹不得。

  从窗口飞身而出之际,琅芳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硬有软,扎得她身上生疼。但她谨记着葳蕤的叮嘱,脚步丝毫不停,径自朝着张府的方向而去。

  她赶到张府院外时,才想起武林大会的入场请柬还在罗德威手里,她并不能从正门进去。于是她轻车熟路地绕到了张府侧面的院墙之上,凝神观察着里面的场景,伺机便要飞身而入。

  此时的张府比武场内,竟然在发生着一场唇枪舌战。

  琅芳定睛一看,发现那站在吕之凡对面滔滔不绝之人,原来是她的一位熟人。

  那人穿着一身镶着金边的长袍,头戴玉冠,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只是一张脸显得十分蜡黄。他左手拄着拐杖,一面说着话,一面右手在空中比划——很明显,他是没有右手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锃亮的黑色铁钩。

  韩钺益!

  作为寒煞拳的传人,韩钺益自然也在本次武林大会的受邀之列。

  他不仅来了,而且还是携带家眷前来的——在观战者前排的座位当中,琅芳很快就发现了一袭蓝衫的表姐袁兰君。袁兰君今日将乌黑的长发梳成了发髻,增添了不少成熟韵味,颇有高门望族当家主母的风姿气度。

  想到表姐这神仙般的人物,竟成了这恶霸韩钺益携带在旁的家眷,琅芳不由得摇头叹气。

  

  此刻,韩钺益正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当众向吕之凡发难:“……鹿鸣君武功盖世,我等自是望尘莫及。只是在下充满疑惑:鹿鸣君方才与玄镜山传人相斗之时,使用的似乎并非是‘垂天诀’的身法?你可否告知我们,那是什么功夫?”

  “我用的自然是垂天诀。”吕之凡气定神闲地答道,“这是我自创的垂天诀第八层,诸位没见过也不足为奇。”

  “鹿鸣君方才的身法,并不符合我们从前见过的运功方式——莫非是用什么法子,重整了调息运气的路径?”韩钺益略一挑眉,“久闻吕大善人收藏着上古神药‘尘寰清露’,莫非此药是被鹿鸣君拿去练功了?”

  ——这韩钺益还真不笨啊!

  躲在树后院墙上的琅芳,此时不止庆幸自己当初留了韩钺益一命,简直都想为他鼓掌。

  “尘寰清露,一早被家父复制传播,惠及金陵城的平民百姓了。”那吕之凡面不改色,“如今人人都饮用过尘寰清露,不仅强身健体,还遏制了前些日子蔓延的失心疯病症——韩公子莫不是没有收到?”

  “我自然收到了吕大善人的赠药。”韩钺益哂笑道,“只是我知道那药是假的,并不想喝。真正的尘寰清露,本不是什么强身健体、预防疾病的药,而应当助人重塑经脉、断骨重生……”

  “一派胡言!”吕之凡蹙眉道,“尘寰清露只能用于调理内息,何来的断骨重生?”

  “这么说,鹿鸣君是承认,吕大善人散播出来的那‘尘寰清露’是假药了?”韩钺益冷笑道。

  “我何曾说过?”吕之凡颇有几分愠色,强行压下脾气道,“韩兄若是对尘寰清露有所疑惑,大可以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留下与家父详谈。我们此刻正在选拔天下第一,韩兄若不是上来挑战我的,便请先回到位置上坐好吧。”

  “若我现在退下,便永远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了。我自知打不过你,此番上前只是想问一句——”韩钺益笑了笑,回头望向观战席,看了那双眼蒙着黑布的老者吕青柏一眼,“吕大善人曾经答应我的话,可还作数?”

  吕之凡正待要说些什么,便听得坐在观战席的吕青柏咳嗽几声,沙哑道:“韩少爷切勿胡言乱语,老身何曾答应过你什么话?”

  “吕大善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韩钺益冷冷道,“那‘尘寰清露’是家父当年与你一同从谢家取得,理应我们两家各分一半!这些年,那药交由你保管,家父也未置一词。如今家父仙逝,我不幸遭逢意外成了残疾,需要那神药为我救命,你却吝啬不愿赠予——我今日只想知道,那真药是否还在你手上?抑或是已经被鹿鸣君用掉了?”

  “韩少爷说的什么话,老身却听不明白。”吕青柏端坐着捋了捋胡子,淡淡地说道,“谢仁渊谢老前辈本是老身的义父,当年亲自传道受业,将老身视作传人。如今谢家无后,那尘寰清露流传于世,老身便应当是唯一的继承人。此药如何处理,与你韩家有何干系?”

  “谁说谢家无后?那谢家明明是被你……”韩钺益高声驳斥到一半,忽然间脸颊涨红,嗓子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竟说不出话来了。

  琅芳躲在远处观察,见那吕青柏右手五指弯曲,空中隐约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黑气,一路抑制住韩钺益的脖颈。

  这吕青柏竟然厉害至此!

  他竟然可以悄无声息地用掌风制住韩钺益的咽喉,让他顷刻间无法言语!

  

  随着韩钺益被噤声,吕青柏轻轻抚须,沉声道:“天灾人祸在所难免,如今谢家无后,人尽皆知——韩少爷不必再纠缠此事了。”

  “在场诸位,可还有自认武功高强者,想要上来挑战?”吕之凡站在比武场中央,微笑说道,“若没有其他挑战者,那在下便是本次武林大会的……”

  “且慢!方才谁说谢家无后?”

  琅芳再不迟疑,踏着轻功从院墙上飞身而下:“谢家后人谢琅芳,在此挑战鹿鸣君!”

  她轻盈地落定在比武台上,仰头望向对面的吕之凡,嘴角扬起几分轻蔑。

  在场群豪原本以为比武环节尘埃落定,此刻忽见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从天而降,神态举止竟全然不把武功盖世的鹿鸣君吕之凡放在眼里,不由得面面相觑。

  坐在观战席前排的袁兰君,此刻更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芳儿……”

  吕之凡环顾四周,很快就意识到琅芳此番是孤身前来,脸上透出几分讶异,更带着几分不屑:“在下向来不与女人打斗,姑娘请回吧。”

  “你都对你的结发妻子下了好几回杀手了,现在还好意思说这话?”

  琅芳白了吕之凡一眼,冷笑一声,低头时忽然发现自己肩膀上鼓起来了一块,像是塞了个什么软软的东西——她伸手到衣服里面一掏,顺势把那物件甩落在地。

  “呱——”

  原来,被她掏出来扔到地上的,竟是一只肥硕的癞蛤蟆。

  那癞蛤蟆被甩落在地之后,自顾自地跳跃着离开了,惹得在场众人都是一惊。吕之凡原本被她激怒想要反驳,此时也不由得对她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稍等一下,我再掏一掏。”

  琅芳朝吕之凡摆了摆手,又甩了甩鼓鼓囊囊的袖子。她从袖口里又甩出两只小蛤蟆、一只壁虎,紧接着还抖落出一只极小的黄雀,那鸟刚见天日便振翅高飞了。接着,琅芳伸手在自己全身上下摸索了一番,还起身跳了几跳,从而确定自己身上没再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的这套宛如马戏团变戏法一般的动作,愈发整得在场众人摸不着头脑。

  “姑娘若是来闹场的,现在也闹够了。我们今日召开武林大会,姑娘远来是客,快去找个位置就坐吧。”这吕之凡还真是演技高超,明明心里对琅芳厌恶至极,当着众人却能装得这样温和有礼。

  “我知道今日是武林大会。”琅芳望向吕之凡,高声说道,“我方才也说了,我便是不服你这个‘武功天下第一’,站出来挑战你的。”

  “挑战我?”吕之凡虽看上去笑意温和,但琅芳已然感受到他内心的轻蔑,“在下吕之凡,师承武林盟主张北冥,是为‘垂天诀’第七代传人。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师承何处?”

  “我挑战的就是你!你给我听好了——”

  琅芳扬起下巴,毫不示弱地望向吕之凡:“我姓谢名琅芳,我祖父是谢仁渊。我乃是‘蓬蒿诀’第一代传人,我的师父是凌寒居士——陈,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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