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张巽刚才说,我能打得过他们父子俩?”
“静柔的意思是,你已掌握了居士所创的‘蓬蒿诀’,应当能够克制大部分的‘垂天诀’招式。此外,你只需认真研究‘焚泓印’的原理诀窍,便可以试着预判吕之凡所创的那‘垂天诀’第八层是什么路数——料敌于先,从而克敌制胜。”王敏贞说道。
“师父他老人家倒是了解一些‘焚泓印’的原理。”罗德威插话道,“琅芳姑娘,晚些时候我们去拜会师父一趟,请他细细讲解一番。”
“……好。”
想到要跟那吵吵嚷嚷的小冥对话,琅芳的头已经开始大了。
“那吕青柏又该如何克制?”葳蕤沉吟道,“那日我在地牢外与他拆招,仍旧觉得他的武功路数诡谲莫名,即便是以我现在的修为也无法破解,只有被他紧紧缠住的份。”
“你之所以觉得吕青柏武功诡异,皆因南宫家的武功路数,大都由练蛊而生。”张巽说道,“吕之凡自诩正道,不曾沾染蛊毒,一直跟着我父亲学武——如今为了精进武功,他不惜凭借尘寰清露吸取其他武林高手的内力,但终究只是局限于人类。而那吕青柏,却是打从一开始,便从万事万物上摄取能量,从寻常人到飞禽走兽,皆对他的武功路数有所贡献。”
“江湖中人将飞廉族称作‘狼人’,也不是白叫的。”王敏贞补充道,“他们南宫家最顶级的家传武学,的确与茹毛饮血差不多——他们常以珍稀的飞禽走兽练蛊,再将蛊毒导入体内,融入到内功心法里。”
听到“狼人”这个词,琅芳不自觉地看了葳蕤一眼,生怕他感到不适。但葳蕤倒是神色如常,俨然是已经克服了这项心理障碍。
“所以,我们可以通过研究那些由奇珍异兽练就的蛊毒,摸索出吕青柏的功法路数?”葳蕤沉吟道,“只是不知,他究竟都沾染过什么样的禽兽?我们又如何能提前修炼,抵抗他武功里无处不在的蛊毒?”
“其实你已经可以抵抗了。”张巽望向葳蕤,“那夜,你在地牢外与吕青柏交手良久,即便他为了试探你而手下留情,但他的一招一式都自带蛊毒。你不仅没有伤在他手上,甚至连半点异样都没有。这说明,那日芳儿给你吃的‘烈焰血蟒’的蛇胆,在你体内起作用了。”
“我……我现在已经百毒不侵了?”葳蕤似乎是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
王敏贞朝他点点头:“那日你不仅吃下了一整颗蛇胆,就连我收的那一大壶蛇血都喝光了。而且你从静柔那里收了那么多内力,都有助于发散药性。你现在何止是百毒不侵——说不定,其他的奇珍异兽,都要把你当同类了。”
“……”葳蕤震惊不语。
“葳蕤师弟!你再好好练习一下兽语,说不定也能像马师弟一样,做个百兽之王!”罗德威听到此处,激动地拍了拍葳蕤的肩膀。
琅芳看着葳蕤愕然的表情,想起那日自己喂他吃蛇胆时、他那窘迫迟钝的模样,再想起张北冥教他的那套如破门漏风一般的“吹叶子”技能,不禁觉得十分好笑。
“武林盟主加百兽之王——闪电精,你是我们的骄傲!”琅芳仰头望向葳蕤,笑着打趣道。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对决,葳蕤和琅芳都开始加紧勤练武功。
葳蕤从张巽那里继承了张北冥的二十年内力,再加上他自己之前的修为,“垂天诀”已然迅速进步到第四层以上的水准。同时他又凭借最近新学的“改命狂刀”,将左右手切换自如,武功境界已臻一流。
每当琅芳开始修炼蓬蒿诀,葳蕤便使出自己掌握的“垂天诀”陪她喂招,细细推演每个身法的对决方式,帮助琅芳不断完善精进。
数日下来,琅芳虽然内力修为依旧平平无奇,但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与葳蕤打成平手了。
那吕之凡原本差不多在“垂天诀”第五层的水准,但他通过歪门邪道,略过了第六层和第七层,直接进阶到自创的第八层——他那些更高深的功法,琅芳和葳蕤目前只能全凭假设推测。
此外,张巽还提醒了他们一件事:吕之凡除了掌握垂天诀以外,剑法也极其了得,随身的那柄“未央剑”锋芒毕露,就连葳蕤的长刀也未必能与之匹敌。若到了使用武器的阶段,琅芳仅凭一根拂柳鞭,恐怕是不够用的了。
“你试试用这个——”
只见空中银光一闪,张巽忽然递了个轻盈的物件到琅芳手里。
琅芳只觉得手心一凉,低头看时,才发现握在自己手中的,正是张巽平日里随身携带的那把皎月剑。
“主人,你竟将皎月剑给了她!”葳蕤笑道,“吕之凡若见到,恐怕要气得吐血。”
“这皎月剑和未央剑,本是一对么?”琅芳猜测道。
“不错,这两把剑出自同一位铸剑名师之手,用的也是同一批材料。”张巽淡淡说道,“皎月剑柔软轻盈,未央剑沉重刚毅。这原是我在与他做同门师兄妹时,父亲赠予我们的礼物。”
怕是早在那时,张北冥就动了乱点鸳鸯谱的念头。
“只是这两把剑,打从一开始就意头不好。”张巽笑了笑,轻声吟道,“‘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牛郎和织女最后隔着银河不能相见是有原因的,他们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张巽,你现在……会恨吕之凡么?”琅芳试探道。
张巽轻轻摇头:“他不值得我恨。”
“那你舍得杀他么?”琅芳继续问道,“或者,你同意让我杀他么?”
张巽抬眸看了琅芳一眼,神情微怔,像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小母狮,你也太自大了吧?这才到哪儿啊,你就以为自己有本事杀得了吕之凡了……”葳蕤在旁边给了琅芳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就随便问问!”琅芳不满地瞪了葳蕤一眼,继续探询地望向张巽。
琅芳一直觉得,张巽对吕之凡的态度很值得推敲。在对待其他所有人的时候,张巽总像一个大姐姐般事事体贴周到,可唯独在这吕之凡面前,张巽却常常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花。
她曾以为,张巽对吕之凡的态度,是出于信任破灭之后产生的恨意。但后来她又发现,其实张巽一早看清了吕之凡那装腔作势的“痴心”,从未坠入他的温柔陷阱。
于是,这里面就有了一个让人想不通的地方:葳蕤曾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即便对张北冥走火入魔之事有所怀疑,即便一直瞒着吕之凡秘密行事,但张巽心里其实并未把吕之凡当做真凶——这一点,也得到了张巽的认证。
若张巽真对吕之凡有所防备,以她的聪明缜密,之前无论是查案还是争吵,都必不至于一次次地与吕之凡硬碰硬,不是闹到她自己发病卧床,便是气得吕之凡面色铁青。
张巽敢在吕之凡面前如此肆无忌惮,恰恰说明了心底对他是有所信任的。
尽管如今知道了吕之凡做下的种种恶事,但琅芳始终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认为张巽对吕之凡并不是全无感情。哪怕那感情未必是爱情,终究也并非是冰冷一片。
“芳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张巽望向琅芳,柔声说道,“当年,哥哥和母亲相继离开,父亲整日沉浸在悲恸自责之中,那时唯一每日陪我说话、努力开导我的人,便是吕之凡——现在想起来,他也正是在那段时间给我下的蛊毒。”
“……”听着张巽这异常平静的语气,琅芳不禁有些心情复杂。
“那时候,我以为我是了解他的。或许是因为儿时遭逢家变,他们父子相依为命,他父亲便将全副寄望都放在了他身上。所以他才变得那么自负,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说到这里,张巽淡淡一笑,“他野心大得很,总想成就一番永垂不朽的事业,想做这江湖中的顶尖人物。”
张巽顿了顿,轻轻垂下眼睑:“当时,我因身体不好,被父亲剥夺了学武的机会,也总想找法子证明自己。所以我一度觉得自己与他同病相怜,什么话都愿意同他说。”
“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琅芳气鼓鼓地说道。
“是啊,我知道。”张巽轻声道,“但是在我那么灰暗无助的时期,在葳蕤成为我的护卫之前,他确实是那个唯一陪伴我的人,也曾经为我带来了一点点光……就算内里的真相再怎么不堪,我也还是会记得那一丁点的情分。”
张巽的这番话,又勾得琅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如果我可以早点陪着你就好了……”
“你方才问我,同不同意你杀他,这问题本不该由我说了算。”张巽温柔地抬起手来,摸了摸琅芳的头,“若真到了箭在弦上……你死我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只希望你能尽全力保全自身,不要以我为念。”
琅芳深深地凝望着张巽,待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得张巽轻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很有限,只想在下一次反噬上来之前,尽量多指点一下你和葳蕤的武功。你们若有什么与练武相关的问题,尽管抓紧时间问我。”
便在此时,葳蕤走上前来,向张巽说道:“主人,我最近试着将垂天诀内力和新学的这套‘改命狂刀’相结合,你帮我看看双手的力道切换是否妥当……”
随着这两人开始讨教武功,琅芳便自然地被冷落到了一边去。
她不禁朝着葳蕤舞刀的侧影狠狠地瞪了一眼。
张巽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尽管王敏贞已为她减轻了施针的药量、尽量留出更多清醒时间,但日渐频繁的反噬,还是让她无法保持长时间的清醒状态。罗德威甚至特意找人为张巽打造了一台轮椅,方便张巽在虚弱的时候随时睡倒,避免不必要的撞伤。
自从转换了兵器之后,琅芳便试着将之前所学的“流光剑法”,连同自己所创的“冰心剑法”,都用张巽所赠的这把皎月剑试练出来。这皎月剑轻盈灵巧,与琅芳惯使的拂柳鞭颇有相似之处,琅芳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遇到滞涩的时候,她便去请教张巽,从而更好地完成从鞭法到剑法的招式转变。
葳蕤也在一日日加紧练功,一面将“垂天诀”与“改命狂刀”配合使用,一面翻阅罗德威家中的典籍手抄本,尝试推断吕青柏武功里所含的蛊毒来源,同时还不断研习张北冥传授的兽语。
由于葳蕤和琅芳练武都是以实战为主,许多逻辑道理难以一下子想得清楚透彻。而张巽曾有过几年因身体虚弱而静养在房中读书的时光,加之其悟性奇高、多思多虑,因此对于武学原理的解读比他们深刻清晰许多,经常能一眼看穿本质,当场给出醍醐灌顶的建议。
每日张巽只要能撑住,便会来到旁边口头指点。常常是他们两人练着练着,张巽便渐渐没了声息,需要找人将她推回房间。
琅芳看得心痛不已,劝了好几回让张巽多加休息,张巽却说武林大会是当下第一要紧之事,也是她苦撑至今的最大原因,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时放手不理。
琅芳深知张巽的固执,便也只能尊重她的意愿。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