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深闺发明家

  “对了小姨,你是怎么把张盟主的脑子治好的?”

  眼看局面暂时控制住了,琅芳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向小姨问道。

  “没治好啊!他现在还是个傻子。”王敏贞淡淡说道。

  “他刚才每句话都对答如流,怎么可能还是个傻子?”琅芳十分不信,直接伸手拍了拍张北冥的肩膀,“张盟主!我小姨这样说你,你难道不生气啊?”

  “别碰他!”王敏贞赶忙警惕地推开了琅芳的爪子。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北冥一连大喝三声,惹得在场众人俱是一怔。

  王敏贞连忙捏了捏张北冥的后背,又迅速捶打他的肩胛骨,张北冥便随之清了清嗓子,缓缓捻须说道:“小人得志,必遭天谴!”

  众人听他这样说,便意识到他一定是被吕青柏的所作所为气到了极处,纷纷释然地点头。

  琅芳对这诡异的情况大惑不解,还是张巽率先反应过来:“莫非这才是姨娘为父亲捶背捏肩的原因?”

  “果然,还是静柔头脑灵光。”王敏贞微笑点头。

  “啊?”琅芳一头雾水。

  王敏贞白了琅芳一眼,轻轻叹气,解释道:“你之前不是都撞见过么?过去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训练他背台词。现在我捏他不同部位的肌肉,他就会自动背出相应的台词。肩膀部分代表情绪和语气,每一节脊椎骨都代表一个人名——我捶背捏肩的顺序和手法,便能控制他说出一句句完整的话。”

  也就是说……这张北冥竟被小姨训练成了一件大型的乐器,触碰他身上的不同位置,便会发出相应的音色。方才琅芳拍张北冥的肩膀,触发的便是表示情绪的词语:“岂有此理”。

  “还能这样的?”琅芳对小姨的创意感到目瞪口呆。

  “你还别说,这张北冥确实是天资聪颖。即使心智退回到六岁,他记起这老大一堆台词,硬是一点都没出错。”王敏贞笑了笑,“或许当年,他就是靠这为数不多的优点,吸引到了居士的青睐吧。”

  “……”

  面对小姨这实在算不上夸赞的夸赞,琅芳与张巽无奈地相视一笑。

  “对了,小姨我还有个问题!”琅芳瞥见那个被扔在比武台旁边的巨大黑棍,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和张盟主今天入场的时候……背上背的那个大翅膀,是怎么回事啊?”

  “罗德威没跟你说么?我怕进门的时候发生混乱,张北冥会因此失控,所以就没跟着大家一起入场。”王敏贞说道,“后来我想进来的时候,发现所有入口都被严密把守着,以我的那点轻功又实在是带不动这么笨重的张北冥……”

  “嗯……”

  “所以我,回了趟娘家。”

  “啊?”

  “你外祖王家就在两条街开外——你不会不知道吧?”王敏贞看了琅芳一眼。

  “我知道啊!”琅芳疑惑道,“可是,回王家有什么用?”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你还有个和我同年出生的小姨,叫做王玉贞的?”王敏贞问道。

  王玉贞?

  琅芳开始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仓库。

  李妈妈的声音在脑海里徐徐响起:“玉贞小姐至今待字闺中,平日里深居简出,喜欢关起门来亲手制作一些奇怪的玩意儿。什么学人说话的风铃啦,形状像蟑螂一样的糖果啦,还有穿在身上便能飞起来的翅膀……”

  “啊,你说的是那个发明家小姨!”琅芳恍然大悟。

  “没错,就是她。”王敏贞点了点头,“我记得她早年间就做过可以穿戴在人体上、助人飞行的翅膀,功效不亚于普通的轻功。所以我就登门求助,找她借了一副她新研制的滑翔翼——这玩意儿虽然既飞不高也飞不远,但我们今日倒是恰好能用上。”

  “真是……了不起!”琅芳钦佩地向王敏贞竖起大拇指,“我之前还以为,除了我母亲之外,你和其他姐妹的关系都不太好呢。”

  “确实关系不太好。”王敏贞点头。

  “那她还愿意把自己的发明借给你?”

  “王玉贞是个一根筋的人。这些年她天天关起门来捣鼓,但她的这些发明一直都没怎么被人认可过。”王敏贞耸了耸肩,“我只需多夸她几句,她心情好了,什么都愿意借。”

  小姨真是……蕙质兰心。

  “不过说真的,她这发明做得也太粗糙了!黑不溜秋的丑成这样也就算了——后坐力还特别大!”王敏贞摇了摇头,“刚才飞行的时候,张北冥都快把我的腿压断了,我还得被迫搂着他的腰,累死我了!”

  说到这里,王敏贞闭眼叹气,似乎是不愿再回想。

  “那……为什么不让张盟主坐在后面?你比较轻,正好可以坐前面。”琅芳问道。

  “那可不行!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得坐在他的大腿上了!”王敏贞赶忙摆了摆手,“南宫景秋坐他大腿的画面,时至今日仍然是我的心理阴影……我拒绝以任何形式重演那一幕。”

  “……好的,明白了。”

  

  为了催醒那些中焚泓印已深的人,葳蕤仍旧在御动内息吹叶子,与吕青柏的声蛊相抗衡。

  葳蕤修习声蛊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他由于从张巽那里吸取了二十年的内力,导致催动声蛊时气力雄浑,竟能达到与吕青柏难分伯仲的效果。两边的声蛊互相抵消,场内中毒之人的头疼症状都减缓了不少。

  琅芳注意到,场内仍旧有一部分人症状癫狂,此刻随着吕青柏那边的声蛊渐趋激烈,他们已经彻底失控,竟拿起兵器乱砍乱杀起来。

  “不行,我得去阻拦一下。”她看了张巽一眼,又望向王敏贞,“小姨,你照顾好张巽!”

  “我去另一边!”罗德威随琅芳同时动身上前干预。

  琅芳来到的是一对发狂的兄弟附近。

  这兄弟俩的长相身材极为相似,就连发狂伤人的动作都如出一辙。他们一左一右地攻击着一位老者,那老者努力招架两人的攻势,显然已是左支右拙。

  这两人的老母亲一面在旁观战,一面用手中的龙头拐杖一下下用力顿地:“你们疯够了没有?怎么连亲大伯都打?”

  “管他什么伯!诋毁鹿鸣君的人,全都罪该万死!”左边那汉子大声喝道。

  “我们兄弟深受鹿鸣君大恩,决意誓死拥护。无论旁人怎样诬蔑陷害,我们都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右边那汉子正色说道。

  “信与不信,都可以再商量。你们又怎能因一言不合,便对大伯狠下杀手呢?”他们的老母亲痛心疾首地问道。

  “鹿鸣君是德行高洁的君子,竟被他如此妄言——是可忍孰不可忍!”左边那汉子高声道。

  “诶,两位大哥!”琅芳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句嘴,“到底大伯是你们的亲人,还是鹿鸣君是你们的亲人啊?哪有为了外人伤害亲人的道理?”

  “黄毛丫头你懂什么?”左边那汉子暴怒道,“我们这叫做大义灭亲!鹿鸣君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盟主,我们维护他的名声不受损害,便是维护江湖大义!”

  “搞反了吧?他的名声本该由他自己来负责。”琅芳哭笑不得,“武林盟主的职责是维护你们,怎么反倒成了你们去维护武林盟主了?”

  “荒唐!武林盟主统治江湖,便相当于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人人都需要孝敬他才是。”

  “是啊,鹿鸣君武功盖世、侠肝义胆,人人都该敬仰崇拜他!谁若说他一句不是,便是与我们兄弟为敌!”

  “你们这哪里是选盟主?分明是在造神啊!”琅芳摇了摇头,“那你们不如直接去寺庙里求神拜佛得了!但凡是个真人,总会有缺点的,怎么还说不得了?”

  “住口!”

  “别跟这丫头废话了,她一看就是那叛徒罗德威收买的贼人!”

  “多嘴的丫头,看招——”

  这下好了……

  这俩人除了继续围攻那位大伯之外,也同时把琅芳作为了攻击的目标。

  “你们快住手!住手!”那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母亲,此刻见琅芳这样一个路过的小姑娘也被牵连进来,愈发又气又急,拄着拐杖便上前来阻拦。

  没想到这两人面对自己的母亲也丝毫不留情面,挥刀便冲着老太太的肩部砍了过去。

  琅芳见情势紧急,只得抽出皎月剑格挡那两名男子一左一右的大刀,将那勇敢仗义的老太太护在了自己身后。她抬眸望向正在庭院另一边干预冲突的罗德威,发现罗德威此刻也陷入了与自己相似的窘境,被迫和几个人缠斗了起来。

  这些在焚泓印之下发狂伤人者,武功未必多么高强,但却都有一股无论如何都安抚不下来的狠劲。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他们又极端又狂躁,即便对最亲的人也能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除了用拳头说话之外,似乎没有其他法子,可以阻止这些人继续发狂。

  眼见得场内还有好几圈类似的斗殴人群,琅芳一筹莫展——她和罗德威总不能逐个以暴制暴吧?更何况,这些人之所以癫狂至此,也是因焚泓印毒素所致,自有其可怜无辜之处。

  

  “闪电精!你能不能控制住这些疯子?他们根本听不进道理!”琅芳一面招架着那两兄弟的杀招,一面对葳蕤大喊了一句。

  “我试试!”

  葳蕤应了一声,便重新调息运气,用手中树叶吹出了一段崭新的旋律。

  是的,旋律!

  这回他吹出来的终于不再是噪音了!

  琅芳微微一怔,才意识到这段旋律似曾相识——依稀与当日在地底洞穴,小姨弹奏的琴音有几分相似。这音律当中,亦将五行八卦的走位变幻化作了乐谱,旋律空灵而出其不意,在清幽悦耳之中自有一股强大的劲力。

  葳蕤这套吹叶子的技巧功法,尽是由张北冥所授。由此可知,张北冥心中的确深深牵念着陈小梅,就连自创的内功声蛊之法,亦不忘将自家武功路数与陈小梅擅弹的乐音曲调相结合。

  只可惜他的这些温存全都放在了心里,未曾让对方感受到多少。

  此调一出,吕青柏那刺耳的声蛊顿时受到了牵制,场内争斗不休的人渐渐放缓了招式。

  琅芳眼见得那兄弟二人攻势渐弱,便趁机拉着那年老的大伯,和一旁那拄拐的老母亲一同抽身而出,在一段距离外徐徐站定。

  “姑娘,多谢救命之恩!”

  那大伯和那老母亲脱身之后,便接连向琅芳鞠躬,又远远地朝着葳蕤拱手作揖。

  

  琅芳原以为局面已经渐渐控制住了,便与罗德威各自飞身回到了张巽和王敏贞身边。却不料此时吕青柏气急败坏,忽然间飞身暴起,绕到葳蕤侧后方,抬起毒掌便朝葳蕤袭来!

  琅芳刚站定,便抬眸瞥见此景,当即大惊失色:“闪电精,小心身后!”

  葳蕤迅速侧身闪避,那吕青柏却一掌接一掌追击不休,誓要率先逼停葳蕤,使自己的声蛊再度占据上风。

  葳蕤一退再退,最后不得不抬手与吕青柏对掌,硬生生以内力相抗。

  便在此时,吕青柏停下了口哨,转而从怀中掏出一串形状古怪的银铃,将内力附着其上,用力地摇动起来——银铃的清脆响声,与葳蕤所吹的空灵悠远的曲调碰撞相抗,再次形成势均力敌之势。

  原本稍微镇静了些的焚泓印中毒者,此时受到两边的声蛊干扰,顿时又发起狂来。

  但他们这回的发狂毫无章法:有的人竟开始掌掴自己、有的人则开始挥刀自残……现场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乱。

  琅芳凝神看了片刻,便明白过来:这吕青柏竟狗急跳墙,已经全然不顾惜他这些忠实拥趸的性命安危!原本他以“焚泓印”催化出这些中毒之人的忠心,使这些人为了维护他们父子,而甘心手刃至亲。而葳蕤的克制之法,则是减缓这些人的攻击性,激发他们的自制力。

  但此刻吕青柏好胜心切,竟直接使出了伤人心智、诱发自残的蛊术!

  这样一来,葳蕤此刻所用的声蛊便全然无法克制他了。因为张北冥自创的这套内功声蛊,仅能控制中毒者的伤人之心,却无法抑制他们自残自伤。

  吕青柏赌的,便是葳蕤会投鼠忌器,不忍心伤害无辜。

  若想阻止这些人自残,葳蕤就必须以蛮力压制吕青柏——也就是消耗比吕青柏多百倍的内力,再次催动声蛊与之相抗。

  这样一来,他与吕青柏的内力对掌便必输无疑,顷刻间就会被震裂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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