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这林间洞穴里刀光剑影,尘土飞扬。
张巽仍旧挥舞着皎月剑,与那庞大又敏捷的烈焰血蟒缠斗不休。而琅芳则扬动着拂柳鞭,与这宛如魔怔般的马青山打了起来。
那烈焰血蟒就像是被张巽激发了斗志般,身法灵活百变,总是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奇袭张巽与张北冥。张巽将流光剑法佐以寒江踏雪,敏捷程度比这蟒蛇的身法更胜一筹,这才一次次挡开它的攻势。
渐渐地,那巨蟒似乎意识到自己凭借身法是斗不过张巽的,便索性露出獠牙,直接向张巽猛扑过去。
看上去,它原本只想绕开张巽去吃张北冥,此刻却彻底失去耐性,决定先杀了张巽再说。
这烈焰血蟒体型巨大,凭身体压垮一个张北冥都不在话下——张巽这样单薄瘦弱的体型,显然斗不过它这猛冲之下的蛮力。
但是张巽丝毫不退。
她右手持剑,左手暗暗运劲催动内力,当那烈焰血蟒即将扑到面前时,她便抬掌使出一招垂天诀,以强大的内力,硬生生格挡住了蟒蛇的猛扑。那蟒蛇受到强大的内力所阻、使出全身力气亦动弹不得,不禁越来越狂躁,口中的獠牙也显得愈发凌厉可怖。
看样子,它已经被激发出了杀性,不可能再平静下来了。
趁着这僵持不下的瞬间,张巽右手挥动皎月剑,斩向了那巨蟒的颈部。
张巽的这把“皎月剑”平日里貌不惊人、又轻又软,常被她如腰带般藏在腰间。但实则这把皎月剑的剑刃极细、锋利无匹,无论多么坚硬的东西都可以轻易砍断。
在这世间,能够与皎月剑匹敌的神兵并无几件,其中一件便是那吕之凡日常悬挂在腰间的“未央剑”了。只是吕之凡的未央剑乃是一柄正儿八经的长剑,又大又重,出鞘时寒光毕现——与皎月剑的轻盈低调截然不同。
当此际,裹挟着垂天诀内力的皎月剑一出,洞穴内寒光闪过,那烈焰血蟒的巨大蛇头便被斩落了下来。
琅芳正挥舞拂柳鞭与马青山缠斗,顷刻间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王敏贞当即惊呼一声,琅芳还以为她是被斩落蛇头的画面吓到了——哪知道她立马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了一个巨大的水壶,开始接收那烈焰血蟒喷射出来的蛇血。
“芳儿,快来喝血!”王敏贞一面接着蛇血,一面向琅芳挥手招呼道。
“稍等一下……等我打完!”琅芳挥出一鞭推开马青山,终于得以退回到王敏贞身侧。
见那烈焰血蟒被斩杀,马青山看上去痛心疾首,竟当场跪倒在地,大哭了起来:“蛇兄啊!我的蛇兄!你死得好冤啊!都怪老弟我不能救你……”
此刻在这个洞穴里的,一个是对这马青山有养育之恩的师父张北冥,一个是引发了清晨时分那场争斗的关键人物、马青山的小师妹张静柔——而这马青山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是跪在地上为一条伤人未遂的巨蟒哭泣不休。
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老弟虽不能救你,却还能为你报仇!”
忽然间,只见马青山擦干了泪水,再度挺剑向张巽扑了过去。
琅芳虽然吓了一跳,但是并不怎么担心张巽的安危——果然,只见张巽轻轻松松的一掌,便击退了马青山,让他再次跌坐在地。
琅芳怕他再度暴起,赶忙上前点了他的穴道,旋即留在原地认真观察了他一会儿。
“这位马……马大哥,你听得见我说话么?你不会失心疯了吧?”琅芳试探地在马青山眼前挥了挥手。
“干嘛?”表情凝重的马青山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道,“吵死了。”
“你认得角落里那个老头是谁吧?”琅芳试探道。
“张北冥,我师父。”
——原来他认出来了啊!
“那你认得你刚才想杀的那个人么?”琅芳又问道。
“张静柔,我师妹。”马青山面无表情地答道,“你有完没完?能不能先把我的穴道解了?”
“你既认得他们,为什么竟然一点也不在乎呢?”琅芳不解道,“一个师父,一个师妹,竟还比不上一条蛇重要?”
“人都是一个样,蛇兄却于我不同。”马青山冷冷地说道,“比起虚伪的人,蛇兄更加真心待我……我与蛇兄相交多年,今日它却命丧于你们之手,这个仇我记下了。”
“你没看到它刚才想吃你师父么?”琅芳不解道。
“蛇兄想吃谁就吃谁,这是那个人的荣幸——”马青山说道,“若哪日蛇兄对我有兴趣,我自当主动奉上一身血肉,绝不反抗。”
“……”琅芳实在是读不懂这个人了。
“算了,芳儿你过来吧,别跟他废话了。”王敏贞从那死去的巨蟒体内掏出了一枚硕大的黑球,“你来把这蛇胆吃了吧,大补的。”
“这……这么大?”琅芳嘴角抽搐,“你觉得我吞得下去?”
“也对,它现在正是新鲜膨胀的状态。我把它收到罐子里泡一会儿,它会慢慢缩下去一些,到时候你再吃吧。”王敏贞说着,便又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罐子,将这枚黑色的蛇胆收了进去。
“小姨,你这个包……真了不起。”从表面上真看不出来这么能装呢。
“这蛇胆暂时吃不下,你们来喝点血吧。这蛇血也是大补,可以帮你们强身健体、抵抗许多毒素——还可以疗愈内伤呢。”王敏贞举起自己的水壶,向琅芳和张巽招呼道。
张巽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马青山,苦笑道:“算了,还是别当着马师兄的面了……”
琅芳本就嫌那蛇血太腥、迟迟下不了口,听到张巽如是说,便顺理成章地站起身来:“是啊,我们先离开此处再说——诶,我记得那闪电精今日不是受了内伤?不如我们把这蛇胆和蛇血都带去给他吧!”
三人收拾好站起身来,琅芳这才去角落里解开了张北冥的穴道。
经历了刚才的这一番生死惊魂,小冥现在吓得两腿发软,让他做什么事都唯唯诺诺,再也不敢哭闹反抗了。于是,一行四人终于得以从这洞穴中悄然离开。
离开前,张巽还专程去向马青山作揖致歉,而那马青山只是低头不理。
刚走出来一截路,他们便发现树林里仍然有人在四处搜寻——显然是那丁释还未放弃。琅芳的一颗心不由得再度悬了起来,唯恐会与丁释及其手下狭路相逢。
便在此时,由他们方才离开的洞穴方向,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
那声音悲恸无比,刹那间响彻了整个树林。
听得出来,这正是马青山的声音——他此时被点着穴道,与那烈焰血蟒的残尸共处同一洞穴,估计是愈发悲上心头,忍不住在为他的“蛇兄”哭丧呢。
马青山的哭嚎声,瞬间吸引了林中大队人马的注意。顷刻间,这群人便聚集起来,朝着那洞穴的方向搜寻过去。琅芳等一行四人便趁着这个空档,加快脚步逃离了这片树林,踏着轻功继续往庐州方向而去。
金陵与庐州相距不远,加上张巽与琅芳轻功实在了得——他们赶到庐州时正是黄昏时分,罗德威一早便派遣家仆等在了城门外。
此时琅芳才知道,这位貌不惊人的罗德威师兄,竟是来自庐州一户颇为殷实的人家。
一到庐州地界,便是到了罗德威的地盘上,任凭那吕之凡在金陵城如何只手遮天,到此处也不敢再公然追杀了。
去罗府的路上,琅芳和罗家的家仆闲聊起来,才知道葳蕤与罗德威在今日午后也遭遇了危险:在张巽和琅芳下车后没多久,吕之凡便亲自率领甲卫追了上来。好在葳蕤随机应变,让罗德威的妻子驾车抄小道离开,他亲自去引开了吕之凡等人,双方再约在途中的一处驿站会合。
琅芳意识到,自己午后时分不过是在洞穴中拖行了一个张北冥,便在心中叫苦叫累,恨不能和葳蕤易地而处——便是在同一时间,葳蕤正冒着生命危险与吕之凡一行人捉迷藏,最后凭借着自己的智勇双全,才堪堪全身而退。
此时她又不由得庆幸,还好她当时没有和葳蕤易地而处……拖行一下张北冥、抽几鞭子马青山、围观张巽斩杀一条蛇,倒也不是那么难的工作。
若让她负责护着罗德威、在吕之凡的追击下全身而退,那才真的是远远超出她的能力了。
这罗府背靠巢湖,黄昏时分便可以从府中高楼看见湖上落日,还依稀可见垂钓的人影,俨然是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闲逸景致。
为了答谢张巽等人的救命之恩,罗德威特意在府中设宴款待,美味珍馐摆满了一大桌。
琅芳刚进府便闻到了鸡鸭鱼肉的香气,顿时兴奋不已——这些日子生活在地底洞穴里,她充其量只能算是自给自足,确实是许久没有吃到过这样丰盛的饭菜了。
当张巽牵着张北冥进府时,此间主人罗德威不禁激动得老泪纵横,连忙冲上前嘘寒问暖。
琅芳则是一眼瞧见了坐在院外石凳上耐心等待的葳蕤,她当即探手到小姨的包袱里,拿出装着蛇血的水壶和装着蛇胆的罐子,抱在怀里蹦蹦跳跳地向葳蕤奔了过去。
“闪电精,张嘴!”
“干嘛?”
趁着葳蕤回答她的瞬间,琅芳飞速地从小姨的罐子里掏出那枚黑色的蛇胆,一股脑儿塞进了葳蕤嘴里——葳蕤不明所以,出于本能,便要将这枚黑不溜秋的苦东西吐出来。
“不许吐出来!这可是好东西!”琅芳紧紧捂住了葳蕤的嘴,“你快嚼一嚼咽下去,我就告诉你这是什么!”
葳蕤突然被琅芳捂着嘴不放,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琅芳对自己的敏捷身手感到十分得意,笑嘻嘻地睁大眼睛,观赏着葳蕤这被迫吃下蛇胆的难受表情。葳蕤并没有继续反抗她,而是乖乖地咀嚼吞咽了起来。
渐渐地,琅芳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越来越烫——仔细一看才发现,此时葳蕤的脸居然红得像被火烧过一样!
“诶,你怎么发热了?”琅芳惊疑地松开手,用手背碰了碰葳蕤的脸颊,又碰了碰他的额头,“小姨说,这蛇胆吃了之后可以疗愈内伤,还可以保你百毒不侵!我没听说还会有发热的症状啊……难道它把你的内息都给扰乱了?”
“咳,咳——”葳蕤将那蛇胆咽下,尴尬地用手背给自己的脸颊降温,“我……没有发热。”
“真的么?真的没事?”琅芳仔细望向葳蕤的双眸,想判断他是不是在逞强。
“真的没事!”葳蕤有些无奈地避开了琅芳的逼视。
“那你把这壶蛇血也喝了吧!”琅芳又把水壶递到葳蕤面前。
葳蕤低垂眼睑,一声不响地接过水壶,当即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果然还是男孩子比较能接受血腥味!”琅芳观察着葳蕤这迅速的动作,不由得感叹道,“刚才小姨让我们喝蛇血、吃蛇胆,我和张巽都受不了这个腥味……我刚才还不敢相信,有人居然真的能把这生的内脏和蛇血都给咽下去!你真厉害!”
“咳,咳……你说什么?这是蛇血?”
喝完了一整壶蛇血的葳蕤,仿佛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喝下去的到底是什么。
看到他这后知后觉的扭曲表情,琅芳不由得扑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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