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罗德威命悬一线,张巽探手入怀,便欲发射流星锥救人。
“啪——”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有个身影比张巽的暗器更快,直接飞身进入院墙,一掌格开了丁释的攻击,将罗德威护在了身后。
琅芳下意识地以为那是葳蕤冲了出去,结果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个全然陌生的人。
此人竟比身长八尺有余的吕之凡还要稍高一些,整个人瘦得近乎脱相,一头披散着的茂密长发呈蜷曲波浪状。他面上没有一丝胡须,眼角与嘴角却尽是细纹——看上去像是平日经常日晒雨淋导致皮肤不好,却又勤于洗护,所以形成了这样一张乍看颇为年轻、仔细看却处处可见沧桑的脸。
张巽只看一眼,便认出了那人:“马师兄!”
这突然从天而降、护住了罗德威的黑衣男子,正是张巽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师兄。
“马青山!”后退了几步的丁释,显然也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师弟,“你是何时回来的?”
“我若不回来,只怕有人要只手遮天了!”这位四师兄马青山冷冷一笑,“丁师兄——我怎么没听说,师父何时将衣钵传给了你,你竟有清理门户的职权了?”
丁释辩解道:“罗德威害死师父和小师妹,还要加害于吕师弟,我这是……”
“你这都是从何处听说的?”马青山瞥了一旁的吕之凡一眼,神情颇为不屑,“难道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你这位马师兄,为人还挺正直的嘛!”琅芳见状,不由得对这位马青山师兄颇为欣赏。
“……又开始了。”张巽无奈地摇头叹气。
什么?
什么叫“又开始了”?
“丁释,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旁人或许不清楚,我马青山却是一清二楚!”马青山甩了甩自己的长卷发,冷笑道,“师父有言在先,待吕师弟继承师门衣钵之后,我们师兄弟三人便可轮流值守藏书阁,随意取阅师父留下的武功秘籍——如今师父尸骨未寒,你便想害罗师兄的性命,莫不是想独吞那些秘籍?”
丁释怒道:“一派胡言!我今日出面,完全是为了主持公道……”
“我今日若让你害了罗师兄,那么下一个惨遭毒手的人就会是我了!”马青山高声说道,“各位江湖同道都请做个见证,我怀疑我的二师兄丁释与五师弟吕之凡私相授受,他们今日所说的话都只是一面之词,我认为并不可信!”
“马青山,你究竟想如何?”丁释不耐道。
“无论罗师兄做过什么,我都要你留他一命——你们尽可以废了他的武功,但仍然让他与我们轮流值守藏书阁。”马青山说道,“我们同为师父门下弟子,师父留下的武功秘籍决不能只便宜了你一个人!”
见丁释与马青山之间剑拔弩张,吕之凡轻咳了一声,终于站出来打圆场:“马师兄,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忍看到罗师兄伏法。这样吧,我吕之凡在此承诺,即便日后罗师兄不在,我亦会兑现师父的遗愿,将藏书阁中的所有秘籍都对两位师兄开放。不知马师兄意下如何?”
“这……”马青山蹙眉思索了半晌,“我知道你与丁释交情甚笃——倘若今日我放任你们处决了罗师兄,我怎知你们日后会不会联合排挤我?”
“马师兄多虑了。”吕之凡淡淡一笑,“我与丁师兄只是君子之交,绝对没有私相授受。丁师兄今日出面,也只是出于侠义之心……”
……
听了这一番聒噪的争吵,琅芳总算是明白了。
“你的这位马师兄,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张盟主到底出了什么事,也并不在意罗师兄究竟是不是冤枉……他只在意他自己能不能顺利继承张盟主的武功秘籍?”
“没错。马师兄是个武痴,心中向来没有什么是非黑白。打从我记事起,他便与丁师兄交恶多年,多亏有个罗师兄在中间斡旋,这才达到了平衡。”
张巽看了琅芳一眼,无奈道:“如今整个金陵城都知道,吕之凡和丁师兄往来频繁——马师兄只是担心,若是没了罗师兄在,日后师门中只剩下丁师兄一家独大,他便不能安心继承藏书阁了。”
……还真是各怀鬼胎。
两人正观望间,身后忽然响起了葳蕤的声音。
“主人,我已找来了一辆马车,停靠在罗宅的侧门外。我可以进入院内,将罗师兄的妻儿和老母一并救出。”葳蕤说道,“只是罗师兄本人……我们需要从吕之凡手中抢出来。”
“我明白。”张巽点点头,“等会儿你和芳儿负责救人,我来应对吕之凡。”
“若我们直接现身,让吕之凡知道你并未被炸死,他恐怕又会设下杀局。”葳蕤迟疑道,“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来不及了。”张巽说道,“罗师兄是为我们父女才遭此大难,我不能为了自保而弃之不顾——若吕之凡因此再度设局杀我,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琅芳凝神望向张巽的侧脸,看到她专注而坚定的神情,瞬间觉得自己又爱上了她多一点。
便在此时,那巧舌如簧的吕之凡竟然说服了马青山,让他暂时偃旗息鼓,任由二师兄丁释出手处决“师门叛徒”罗德威。
“罗德威,你我师兄弟一场,看到你误入歧途,为兄实在难过。”那丁释一面说着,一面再度运劲于掌,“你放心,日后每年清明我都会亲自去祭奠你。惟愿你到了地下,能当面向师父他老人家和静柔小师妹忏悔赔罪……”
眼看着丁释那雷霆万钧的一掌就要落到罗德威头上,张巽再不迟疑,一面发出流星锥阻挠他的攻击,一面飞身进入院墙。
“丁师兄住手,师妹张静柔在此!”
张巽缓缓落定,挺身护住了跪倒在地的罗德威:“你们切勿听信吕之凡的一面之词,罗师兄是冤枉的!真正害我父亲走火入魔、点火炸地道置我们于死地的人,正是你身后的这位——鹿鸣君吕之凡。”
“小师妹,你没死!”
沉默多时的罗德威诧异地抬头望向张巽,脸上充满着惊喜和激动。
“静柔!”
见到从天而降的张巽之后,吕之凡脸上也充满着震撼和喜悦——这溢于言表的惊喜之情,竟半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在张巽的出现制造骚动的同时,葳蕤迅速拉着琅芳飞身进入院墙,悄无声息地突破了甲卫们的包围圈,由琅芳带着罗德威的妻儿、葳蕤带着罗德威的七旬老母,两人一刻不停地直奔院外的马车而去。
吕之凡仅仅为张巽的现身惊喜了几秒,便迅速注意到出手救人的琅芳和葳蕤。他当即欺身而上,试图阻止他们。
张巽赶忙迈步上前,挺掌便使出“垂天诀”,挡住了吕之凡的去路。
吕之凡只得使出“垂天诀”与她对抗。
这一场骚动,也使得院外的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吕之凡一面挺掌与张巽相抗,一面高声说道:“静柔,罗师兄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诈死出逃,蒙骗于我!”
“吕之凡,你不必再颠倒黑白了!”张巽亦不甘示弱地回应道,“是你们父子俩居心叵测,当年害了我哥哥,如今又来谋害父亲和我——你竟还把自己做下的恶事诬蔑到罗师兄头上!”
“罗师兄?”吕之凡故作震惊,“我明白了!是不是罗师兄拿什么事要挟你?静柔,现在是大庭广众,你大可把真相都说出来,不必再受他胁迫……”
这吕之凡一面不断变换招式,一面故作深情地循循善诱,一刻也不停歇,显然是不想给张巽继续说话的机会。
眼见得这两人各执一词,院外看热闹的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此时这两人正忙着见招拆招——论起对“垂天诀”招式的熟练程度,显然是修炼多年的吕之凡更胜一筹。但论起内力,却是继承了张北冥毕生内力的张巽更占优势。因此,这二人缠斗不休,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忽然间,吕之凡回眸对丁释使了个眼色:“丁师兄,下手!”
丁释接到吕之凡的信号,便再度运劲攻向了被五花大绑着的罗德威。令人无奈的是,那先前看似义愤填膺的马青山,此时竟退到了人群中,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了起来。
“芳儿——”分身不暇的张巽不得不高声求援。
琅芳原本与葳蕤一同护送着罗师兄的家眷退出院门,听到张巽的呼唤后,她便将自己怀中罗师兄的妻儿也推到葳蕤怀里,旋即飞身上前,挥动着拂柳鞭,阻止了丁释对罗师兄的攻击。
在丁释退后的瞬间,琅芳迅速解开了罗德威身上被封的穴道,继而开始为他解开绳索。
这位丁释师兄虽然武功远不及吕之凡,但堪堪也是个二流高手。他被琅芳这样一阻,当即大怒,再度欺身攻了上去。
琅芳将罗德威护在身后,用上了自己这些天修习的“蓬蒿诀”,身法轻盈地避开了丁释的攻击,旋即反手一掌打在他的侧腰。原地兜转一圈之后,她手中的拂柳鞭又在丁释的双臂上都抽出了红印。
丁释负伤之后不由得瞠目结舌,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小丫头竟有这样的本事。
琅芳一刻不停,当即护送着罗德威抢道往院门外而去。
正在此时,吕之凡背后的甲卫当中忽然闪现出一道黑影!
那人作甲卫装扮,头上的盔甲遮去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此人身法极快,身材干瘪瘦削,手掌中隐隐泛着黑气。
顷刻间,那人便欺身来到琅芳面前。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琅芳凭借着一双若隐若现的绿瞳,当即认出了这个人——
吕青柏!
他平日里需要扮演那盲眼的“吕大善人”,自然不方便公然参与吕之凡对罗德威的围剿,所以琅芳还以为他必定不在此处。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吕青柏竟然乔装打扮,一直隐藏在吕之凡身后的甲卫里!
就连方才张巽忽然现身与吕之凡缠斗,这吕青柏都按捺住了并未出手。此时,眼见得琅芳即刻便要将罗德威救走,为免罗德威有机会说出真相,这吕青柏终于忍不住欺身上前,不由分说地向琅芳攻来。
琅芳仍然紧紧地将罗德威护在身后——罗德威身负重伤毫无反抗之力,而琅芳凭借自己的武功,虽然应对丁释、马青山之流尚且不成问题,但是在这内力强劲、招式奇诡莫测的吕青柏面前,她却还远远不是对手。
这吕青柏刚举起毒掌,琅芳便感觉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芳儿小心!”一旁的张巽见到此景,不由得大惊。
当下,张巽正以势均力敌的“垂天诀”,与吕之凡斗得难舍难分。她虽然看到琅芳情况危急,但是自己却被吕之凡那密不透风的攻势牢牢困住,根本没办法分身上前营救琅芳。
而另一边,葳蕤正在抵抗着甲卫们的追击,争分夺秒地护送着罗德威的妻儿和老母奔出院门。除非他当即放弃罗德威的家眷、任由他们重新落入吕之凡的控制,否则他显然也分身乏术,不可能即刻赶过来营救琅芳。
葳蕤一面护着罗德威的家眷撤退,一面眼睁睁地看着院内的琅芳命悬一线。
他该怎么做?
两边都是救人——他会选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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