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暧昧博弈战

  黄瑾妍一时都怀疑是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出现了问题。

  现在是回到古代了么?相亲认识、吃过两次饭、朋友圈点赞、私聊回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点亲密接触,甚至都没有表白……这种情况居然也能被认定为正在交往?

  跟这样一个宛如铜墙铁壁般屏蔽所有信号的人对话,实在是太累了。

  黄瑾妍闭上眼长叹一口气,缓了片刻,才终于又耐心地问下去:“所以你认为我们这就是在谈恋爱么?你在见到我的时候,真的会心跳加速,会开心会激动么?”

  “呵,你们女人怎么这么幼稚!”邵辉听到这些话,不屑地笑了笑,“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着风花雪月?出来相亲,不就是为了结婚生孩子,好好过日子的么?”

  “所以,你跟女生交往,就只是为了让她以后给你生孩子么?”

  此时邵辉也感觉到了黄瑾妍咄咄逼人的敌意,他也不禁绷起脸,略带一丝冷笑地反问道:“要不然呢?”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黄瑾妍轻轻一笑,望向邵辉:“我早就已经不能生孩子了——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黄瑾妍已经不想去管这个晚上该怎么收尾了。

  在她和邵辉进行完那段艰难惨淡的对话之后,邵辉拂袖而去,而她独自去了附近的咖啡馆里。她把手机开到飞行模式,捧了本书,一直坐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当她回到家的时候,邵家观光团的人已经都走了。

  黄妈妈倒是来敲门问过她几句。据说,今晚正当长辈们相谈甚欢之际,邵辉的妈妈忽然接到邵辉发来的消息,说他跟黄瑾妍刚才彻底告吹了。

  长辈们对这段“刚被官方盖章就宣告死亡”的恋情都十分摸不着头脑,便期待着他们当中的一方能回来解释清楚,但两人都没有再回来。双方父母各自试图询问究竟,却都联系不上子女。

  黄妈妈隔着房门问了好几句,还说出了“小情侣吵架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类莫名其妙的话。

  黄瑾妍对妈妈的执着感到无奈,但也对这件事实在懒得解释,就一直推脱“太累了以后再说”。过了一阵子,妈妈终于悻悻地走开,再后来父母房间熄了灯,这个晚上才总算消停了。

  

  当晚黄瑾妍辗转反侧。

  倒不是邵辉的事让她睡不着,她是在反复琢磨程深的心思。程深忽近忽远的态度,似是而非的眼神,又温柔又疏离的语气,都让她感到非常不知所措。

  如果他当真是对她彬彬有礼全不在意,按照他在海外生活多年的习惯,应该不会主动说出“我听到了你讲电话的内容”这种颇为唐突无礼的话——这不是在旁敲侧击地试探她么?

  但如果他是在意她的,又为何始终对她不冷不热,甚至还说“你不用跟我解释”?

  有关于她妈妈在电话里说她有男朋友这件事,程深到底是想听她解释,还是不想听她解释?

  思虑再三,黄瑾妍认为,还是有必要找机会向程深澄清一下这件事。只不过一切不能表现得太刻意,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暗示什么,这样就未免显得太急迫了。

  直到几天后,黄瑾妍在朋友圈转发了一个周末电影票的优惠券活动,程深在底下回复了,两人这才顺利将下一场约会排上日程。

  收到程深主动发来的消息时,黄瑾妍情不自禁地唇角上扬,感觉紧绷了好几天的心弦到这一刻终于放下来了。果然和喜欢的人互动要讲求耐心,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往往能够等来对方的主动示好。

  黄瑾妍觉得自己简直用上了当年考教师资格证时的心思和耐力。

  

  两人相约在本市著名的海滨风情商城,看的是一部热门的国产电影。

  回想起他们高中的时候,两人只一起去过一次电影院。那是高中刚毕业的暑假,高考成绩还没出来,正是所有人最松弛的阶段。他们和班上十几个同学一起去看了部喜剧片,大家坐在一起嘻嘻哈哈,浪漫气氛那是一点也没有的。

  看样子,程深像是很少来电影院,所以对于取票、买零食这些基本步骤都不太娴熟。

  虽然进行得慢些,但他还是非常绅士地主动去完成了这一切。电影散场的时候,他陪黄瑾妍一起留在影院内把所有字幕看完,这才替黄瑾妍拎起了包,和她并肩起身离座。

  “电影散场的时候,我不喜欢马上离场。”黄瑾妍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一般都会把所有的字幕和彩蛋都看完了再走。”

  她从来不把剧情的完结当做一部电影的结束。每次她都一定要坐在原处,听着片尾曲播到最后,看着字幕放完,直到漆黑的屏幕上打出一句“全剧终”,她才会缓缓地起身离开座位。

  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偏执。

  “我也是。”程深微笑回应。

  “你们加拿大的电影院也长这样么?”黄瑾妍看了程深一眼,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唔,不太一样。”程深一面回答,一面伸手比划,“我们那边地广人稀,很多放映厅都建得很大,座位都是可以调整到躺下来的……”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人走出了电影院。周末的商场人潮汹涌,还不到晚饭时间,他们便远远看到,几家著名的餐厅外面都已经排起了长队。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餐厅拿个号。然后我们先在周围逛逛,等时间到了再过去。”

  程深体贴地安排好一切,便独自下楼朝餐厅快步而去。

  

  黄瑾妍倚在栏杆上,远远看着他走下扶梯径直而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彷徨。

  她一直在寻觅一个契机,想不经意地跟他解释一下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是怎么回事。可她一直没想好,怎么样才能把这样的解释表现得轻松自然。

  毕竟,为了取悦一个异性而贬低另一个异性,这种行为太没教养了,她实在是做不出来。

  正在她举棋不定之际,她身后隐约飘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不能生育?这个理由也太荒谬了吧!”

  作为语文老师,她很不能忍受别人中文发音错误——例如现在这个说话的女生,就把“不能”说成了“不伦”,把“生育”说成了“身育”,把“理由”说成了“你油”,把“荒谬”说成了“欢妙”。

  在黄瑾妍的记忆库存里,倒是有个人刚好是这样说话的。

  她循声回过头去,发现不远处一家甜品店的门半开着,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紧邻窗边的位置上,面对面坐着一对男女。女方穿着一条深红色的无袖连衣裙,凸显着骨架宽阔却一马平川的短小身材,一头短发染成浅咖啡色,广袤的国字脸配着全套烈焰红唇的浓妆。

  这人正是她的旧相识,冯玉环。

  凭这个普通话水平,黄瑾妍不仅一次怀疑过,这位“毒舌冯小姐”当年到底是怎么考到教师资格的。

  而坐在冯玉环对面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袖衬衫,有一半头发油光可鉴地高高翘起,颧骨略高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这个男人,正是几天前被黄瑾妍气到拂袖而去的“绯闻男友”,邵辉。

  黄瑾妍庆幸自己刚才在影院里就把带进去的汽水喝完了。

  不然现在肯定会一口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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