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黄瑾妍忐忑不安之际,医生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任妙语从里面走了出来。
黄瑾妍终于松了一口气。
显然,袁轶非的出现也让任妙语大吃一惊。她驻足在原地,有些戒备地看着袁轶非:“你怎么来了?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黄瑾妍赶紧摇头:“我什么也没说!”
“你怎么来做产检都不告诉我?还要麻烦人家黄老师。”袁轶非站起身来走向任妙语,语气里尽是真实的关切,“怎么样,一切都还好么?”
黄瑾妍不忍心听这两人接下来的对话,此时简直想立即逃离这个灾难现场。
任妙语沉默着,深深地凝视了袁轶非几秒钟,终于深吸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每年都去普陀山?”
“啊?”
不仅袁轶非听得一怔,黄瑾妍也愣住了。
“我本来想着,你已经有一个儿子了,我肚子里这个大概无关紧要——所以我今天来医院其实是为了……”任妙语顿了顿,终于艰难地说完,“打掉它。”
“你说什么?”
袁轶非脸上的笑意顿时抽离。他低下头深深地望着任妙语的肚子,嘴唇紧抿,脸上紧绷的线条里透着隐隐的怒意。
“但是——”任妙语及时打断袁轶非的发作,复又长叹一口气,“医生说这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现在已经不能做人流,只能引产。引产对孕妇身体伤害太大——所以他劝我,不如把孩子生下来算了。”
袁轶非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慌乱,到愤怒,再到转怒为喜。短短的几秒钟,他幽黑的眼眸里光影变幻,像是上演了一场百老汇大秀。
“……所以?”一旁的黄瑾妍也不敢相信。
“刚才我就在想,你是不是每年都去普陀山拜送子观音?命中注定多子多福。”任妙语看了袁轶非一眼,无奈道,“根据检查结果,孩子一切健康。所以……我应该真的要做妈妈了。”
黄瑾妍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转折,她想到任妙语肚子里那个命不该绝的小东西,心头大石骤然落地,一时掩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任妙语早就猜到黄瑾妍的心思,此时见她这个表情,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袁轶非仿佛明白过来什么,直直地盯着任妙语:“你刚才是骗我的对不对?”
“我骗你什么了?”任妙语一头雾水。
“你怪我没跟你说以前那些事,所以故意骗我说要把孩子打掉。”
任妙语忍不住扑哧一笑:“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你想让我紧张,你想报复我。”袁轶非一本正经地说道。
一个年逾不惑、事业有成的商人,竟然和女友撒娇说出这样的话。此刻他身上丝毫不见平日里的翩然气度,倒像个十足幼稚的小孩。
“……那你紧张了么?”
任妙语叹了一口气,一面接着他的话反问,一面抛给黄瑾妍一个无奈的眼神。黄瑾妍在旁边当电灯泡当得尴尬,便向任妙语使眼色示意要先走。
“我紧张。”
也不顾黄瑾妍还在旁边,袁轶非伸手就把任妙语抱在了怀里。
他凑在她耳边,低沉的声音夹带着微微的气声,听上去温柔深邃:“我想要这个孩子,我想要和你结婚。我连孩子要上什么幼儿园都想好了。”
任妙语被袁轶非搂在怀里,嘴上仍旧不依不饶:“我以为,袁总的人生规划是做一辈子钻石王老五——我都已经做好你随时跑路的准备了。”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资格让你相信我。”
袁轶非深吸一口气,低低地说道:“不过这次,我是真的准备好了。我会努力去做孩子的爸爸,做你的丈夫。我不会再犯和当年一样的错误了。”
任妙语怔住。
就连坐在一旁没来得及起身离开的黄瑾妍,都被他这番深情告白打动了。
看来这情场老手的功力果然是不同凡响,即使明知他是个劣迹斑斑、不负责任的渣男,在他一脸真诚地说出甜言蜜语时,大多数女人仍旧会情不自禁地生出飞蛾扑火的念头。
过了片刻,任妙语才轻轻一笑,抬头望向袁轶非的眼睛:“那你先告诉我,像孙怡这样的女人,还有多少个。”
“只有她一个。”袁轶非无奈地解释,“前女友我是有一些,但是怀孕的真的只有这一个。”
“那我跟你说我怀孕的时候,你是不是本来也想跑路的?”任妙语又问道。
“我……我没有想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袁轶非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习惯了,谈恋爱从来没有超过一年的。你忽然让我去想,我要有一个固定的家了,我要做爸爸了……这对我来说,太可怕了。”
“你不用怕,我从来没求着你娶我。”任妙语淡淡地说道,“我一个人也可以把孩子养大。”
“不是你求我,是我求你。”
袁轶非突然后退一步,郑重地看着任妙语:“你要我在这里下跪求婚么?”
“不……”
任妙语话还没说出来,袁轶非便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
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其他行人。唯一的观众黄瑾妍坐在长椅上,隔着一段距离看到男人向女人单膝下跪的逆光剪影,一时竟觉得这画面美轮美奂,然而又带着几分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不真实感。
“戒指我已经订好了,不过今天没带在身上。”袁轶非慢慢说道,“妙语,你愿意嫁给我,和我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么?”
“你快起来!”任妙语哭笑不得,上前就想把他拽起来。
“拉我起来,就代表你答应我了。”袁轶非抓住任妙语的手,却仍然跪在原地不动。
任妙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分明有藏不住的笑意。
袁轶非抓着任妙语的手站起来,旋即温柔地凝视了一眼她的腹部,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向坐在一旁的黄瑾妍抱歉地笑了笑。
任妙语则是有些脸红,轻轻垂下了头。
黄瑾妍和任妙语共事已有四年多,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脸上出现这样娇羞的神情。黄瑾妍知道,袁轶非方才的所作所为,差不多已经解开了在任妙语心里盘旋数日的结。
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男人的求婚就是最高级别的赞美。
这不仅意味着这个男人决心与你共度一生,还意味着他对你的感情深到足够让他为你做一些引人注目的傻事。
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原本无需外界瞩目。可如果所有情感互动都仅限于两人之间,便容易减弱彼此的安全感——安全感丧失的结果,要么就是对这段感情降低期待,要么就是对自己的魅力降低信心。
在这种时候,一些恰到好处的仪式感,便是化解危机的良方。
或许孙怡对袁轶非的指认和控诉,反倒成了让任妙语这段感情更进一步的催化剂。一方面这件事让袁轶非感到羞愧,向来自视甚高的他,害怕任妙语因此厌恶他,于是才会放下身段做出一些补偿行为。另一方面,孙怡以泪洗面的惨状,恰好映照出了任妙语的胜利:同一个男人,同样的情形,可他却在两个女人身上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有了参照物,才更显得真情难得。
“偏爱”,往往比“爱情”本身的存在,还要更加令人骄傲和舒心。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