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来接班了?”
在长辈们交谈的间隙,席锐夫侧过头调侃颜双:“以你的性格,我一直以为你终究会弃商从文,哪天就一声不响地跑去撒哈拉沙漠快意人生了。”
“这么想,证明你不够了解我。”颜双笑道,“以前那个理想主义的颜双,已经被时间杀死了。现在你眼前的,是一个成熟懂事的继承人。”
席锐夫摇摇头:“我知道,你还是原来的双双。”
颜双拿起红酒杯喝了一口,抬眼看了看饭桌边那些满脸客套笑容的长辈们,微微垂下眼睑,叹了一口气:“可能原本的我就是这么怂吧。几年前,这种饭局,我也适应得挺好的。”
未及席锐夫接话,颜双的母亲已经在那边招手唤她:“双双,快来见过赵叔叔和李伯伯!”
颜双点点头,端起红酒就起身而去。
待她敬酒寒暄过后,想要回到座位和席锐夫继续聊聊,却发现他的身边也已经围满了满脸堆笑的贵宾了。席锐夫注意到了她,悄悄向她眨了眨眼,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颜双笑了笑,推开包厢的门走出去透气。
这场饭局上宾客如云,每个人都忙得抽不开身。全场能和她说两句真心话的,也就只有席锐夫一个人而已。而席锐夫自己,却也是身不由己。
这一刻颜双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寥,仿佛连胸腔里的心脏都惫懒得不愿再工作了。从前在异国他乡生活、过年独自吃泡面的时候,也不曾这样的灰心。
她拿起手机,发现某个社交媒体有一条消息提醒:“您有一条好友申请。”
“来自:苏若成。”
心脏忽然一下恢复了跳动。
“双双,怎么出来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颜双回头,果然见到母亲朝她走来。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颜太太的这声呼唤使颜双心跳加速,脸颊也莫名地发烫起来:“里面太吵了……出来透透气。”
“你是还没适应吧?”颜太太笑着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刚才和锐夫聊些什么呢?”
“就闲聊而已。”颜双耸耸肩。
“你们两个也是可惜了,从小一起长大。”颜太太叹了口气,“我和你爸,还有你席伯伯那边,本来都挺看好你们的……”
“妈!”颜双无奈,“锐夫哥哥就是我的哥哥而已!你们想些什么呢?”
“这不是前几天和你席伯伯聊起来么?锐夫和他那个女朋友,从中学到现在这么多年了,闹了好几次分手,就是不见他们真的分开。”颜太太说道,“原本锐夫出国读大学,我们都以为他们就这样结束了。谁知道这些年下来,他们居然还在一起,最近还说要订婚……”
“这不是挺好?”颜双笑道,“和初恋结婚,是多可遇不可求的事啊。”
“噢,那你呢?”颜太太略加思索,便话锋一转,打量起了颜双,“你在美国这些年,真的没谈恋爱?没有什么瞒着我们的?”
“天哪!”颜双叹气,“您是不是担心我藏了个情人,随时要抛家舍业、跟他远走高飞啊?”
“恰恰相反。”颜太太凝视着颜双,“妈妈就是希望你多看看、多体验一下,不要像锐夫一样吊死在一棵树上。那个余哲,虽说也是个老实上进的孩子,可毕竟个人条件……”
“妈!Please!”
颜双忍无可忍,苦笑着叫停母亲的絮叨。
回到包厢后,颜双发现席上方才空着的两个座位,已经被人添上了碗筷。
颜双刚想回头问母亲还有谁要来,一转身便看到迎面走来一对靓丽的男女。走在前面的青年男子穿着一件灰色衬衫,皮肤白皙,棱角分明,一双丹凤眼斜飞入鬓,使他的面庞在俊逸之中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邪魅。
“这位是恩泽集团的小赵总。他去年刚从瑞士留学回来,你赵叔叔这几年可是望穿秋水呢……就像我们盼着你回国一样!”颜太太在一旁热情介绍。
“嗯,我认识,赵君豪学长。”颜双点了点头,礼貌地和来人握手寒暄,“以前我们读过同一个高中,学长高我一届。”
“学妹记性真好。”赵君豪微微一笑,“我也记得我们当年在学校里见过几次。”
“诶,我都快忘了你们还是校友!”颜太太笑道,“这不是更好了,以后大家在同一个城市里,互相也有个照应!”
赵君豪一面礼貌应答,一面顺手揽过了与他同来的女伴:“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小郑,你也来了啊!”颜太太立马以同样热情的态度,拉起赵君豪女伴的手开始寒暄,“我上回还在法国遇到你爸妈了呢!你爸现在还在打高尔夫么?……”
——颜双是真的佩服她母亲认人与社交的能力。
在母亲与那位郑小姐寒暄的时候,她也只能与面前的赵君豪继续客套地聊上几句。在颜双的记忆中,这位学长当年在学校里很是活泼跳脱,还曾经与自己最好的闺蜜谈过一段轰动全校的恋爱。然而此时在应酬场合相遇,赵君豪身上却仿佛被抽走了某一层灵魂,只剩下一个企业继承人应有的稳重得体——与颜双和席锐夫在这种场合里惯有的面貌别无二致。
饭局结束后,颜家和席家的父母各自都另有商业应酬,便由席锐夫开车送颜双回家。向来在这些场合彬彬有礼游刃有余的席锐夫,刚才借口要开车所以没有喝酒,现在又借口要送颜双回家,顺势推辞掉了后续的应酬。
坐在席锐夫的副驾,颜双明显比坐在余哲的副驾要自在些。她瞬间摒弃了方才的端庄,毫不掩饰地活动着因连日劳累而酸痛的肩膀。
“时差倒过来了么?”
席锐夫一面开车,一面笑着问道。
“还没呢。”颜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刚回来没两天,我爸妈就给我把往后一个星期的行程都排好了……哪来的时间倒时差?”
“没关系,这也是一种倒时差的方式。”席锐夫笑道,“只要白天强制自己保持清醒,不出一个星期,你就能适应这边的时间了。”
“一看就是过来人!”颜双哭笑不得地看了席锐夫一眼。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席锐夫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你最近见过丹扬么?”
“丹扬哥哥?”颜双一怔,“他不是……高中的时候就去了爱尔兰?”
席锐夫点点头:“他父亲当年申请破产之后就不知所踪,据说是提前把手头上的资金都转去了欧洲。后来闻家的人接手了琉盛,很快就查出了资金去向,所以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丹扬的下落——我最近才知道,他们前两年就已经派人去了欧洲。”
刘家的琉盛集团当年也算盛极一时,就是因为误信了口蜜腹剑的闻家,这才在借贷的时候招惹上黑帮分子,自此泥足深陷,终至全副身家被闻家蚕食殆尽。昔日的琉盛集团被吞并重组,才有了现在如日中天的皓文集团。由于皓文集团的发家史不甚光彩,背景也不干不净,如今的继承人更是荒唐至极,席家和颜家都一直在避免和他们的来往。
“他们这算什么?追债?追杀?”颜双既觉荒诞又觉惊恐,“那你有丹扬哥哥的消息么?”
席锐夫摇头:“我只听说,上个星期,有人看到丹扬出现在机场——我们这里的机场。所以我猜他多半是回来了。现在他在这里无亲无故,信得过的朋友应该也就只有你我了。如果他联系你,你先不要跟你爸妈说。我们一起帮他想想办法。”
“天哪……”
颜双点点头,内心的震惊仍然无法平静。
想不到刚刚回国,便有迎面而来的重磅消息,骤然将她从海外求学的遥远轻盈和暧昧模糊的少女心事里,一下拽进了有些魔幻的残酷现实。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