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兰天·望海潮(一)

  美女这种生物,在大多数的环境里,都自带一种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卓佩佩打从一开始就对章兰天印象不佳。

  卓佩佩是本市名媛圈里颇为出名的官太太。她凭借着出众的美貌,年纪轻轻就为自己实现了阶级跃升。后来她又不甘心被人看作是花瓶,便拿着师范学院的文凭出来做英语老师,虽说是“挣钱买花戴”,倒也在阔太圈里成了个与众不同的励志典型。

  章兰天与卓佩佩的关系千丝万缕,最早的交集要追溯到她儿时的声乐特长。

  章兰天从小就生得明眸皓齿,从幼儿园开始就被老师选去参加各种文艺演出,也因此很早就被家人送去学习声乐表演。

  十几年来,章兰天不仅是校园里惹人注目的风云人物,甚至在本市其他学校都颇有盛名。早在高中之前,章兰天跟着她的声乐老师去参加全省的英文歌曲比赛,就曾经在评委席遇见过当时还在做专职家教的卓佩佩老师。

  当时短暂的一个照面,章兰天就本能地感觉到,这位年轻貌美的英语老师,对自己恐怕是没什么好感的。

  而自从章兰天考入一中之后,她在学校里的每一桩八卦,便都会通过她的声乐老师等诸多渠道,辗转流传到她父母那里去。起先章兰天并不当一回事,直到后来这些全然不实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甚至严重影响到了她的生活,她才下定决心追溯这些八卦的流通途经——这才揪出了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编故事抹黑她的卓佩佩老师。

  好一个为人师表。

  而其实,章兰天真正沦为卓佩佩的眼中钉,是从一次意外的撞见开始的。

  

  那是高中一年级刚入学没多久的时候,生性活泼的章兰天开始钻研摄影。之后,她便持着一台当时还颇为罕见的单反相机,到处给学校的活动拍照。

  那天傍晚放学之后,教学楼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章兰天一时兴起,便扛着相机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借着黄昏的光线练习摄影。走到教师办公室附近的时候,她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隔着窗户看到了卓佩佩老师亲昵地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在这样并不隐蔽的场合里做出如此亲密的行为,胆子是真大。

  那个男人西装笔挺、身材颀长,搂着卓佩佩的手臂修长宽厚,手指骨节分明。虽然看不见脸,却能猜想到是个容貌气质都不错的中年男人。

  而众所周知,卓佩佩那个身份显赫的丈夫,身高不足一米七。

  章兰天当时正在拍教学楼外的树,焦都对好了,一个没收住就摁下了快门。卓佩佩和那个男人相拥的画面,也被收进了图像中。

  拍完照片,章兰天吓出一身冷汗。正暗自庆幸没被发现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猪队友的呼唤:“章兰天,你怎么还没回家?躲在窗户底下做贼呢?”

  相拥的男女听到声音,便同时向窗外看了过来。章兰天猝不及防地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当时她并不认识那个中年男人,却记住了那人颇为英俊出众的脸庞。直到后来,她在新闻里看到“琉盛集团”破产的消息,才又见到了这个男人的脸。

  再后来,她谈了一场恋爱,对象正是这个男人的儿子,刘丹扬。

  

  在后来的这一切发生之前,当时当刻的章兰天能做的就只有落荒而逃。

  她强作镇定地走向那个大声喊出她名字的猪队友,重重的一脚就踩在了对方的脚上,痛得对方嗷嗷直叫。

  这人是她从小的邻居唐以轩,一个四肢发达、头脑极其简单的体育生,靠着特长加分考进了一中,现在居然还和她同班。

  章兰天虽说是声乐特长生,可是她的考试分数一向在所有普通学生里都名列前茅。因此,她向来对眼前这个连正常人一半分数都考不到的足球运动员有几分鄙夷,常常怀疑他的脑袋是有什么问题。

  现在证实了,他的脑袋真的有问题。

  因为,他被章兰天踩了一脚之后,痛得鬼喊鬼叫,紧接着又大喊了一句:“你吃错药啦!踩我干嘛?”

  他说话的音量,让章兰天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赶紧去买个人身意外险,以免被偷情的卓老师买凶杀人灭口。

  

  照理说,发生了这样尴尬的一幕之后,章兰天应该开始谨小慎微地做人,竭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让卓佩佩逐渐淡忘那个傍晚的尴尬。

  可偏偏章兰天是个存在感太强的人。

  没过多久,她就因为一段恋情绯闻,而在全校范围内一举成名——为章兰天招惹上这段绯闻的,仍然是她的摄影爱好。

  高一刚入学没多久的时候,学校办了个社团节,高年级那些多才多艺的学长学姐,就借着这个机会在新生面前大放异彩。在诸多的活动和表演中,最引人注目的要属高二年级的一个踩滑板的美少年。

  那人不仅把滑板玩得酷炫夺目,而且还身材清瘦、面容俊秀,一双丹凤眼斜飞入鬓,回眸一笑时简直颠倒众生。在社团节的短暂亮相之后,他瞬间成了校内不少男生的偶像,同时更加成了各班女生争相打探的对象,并在校园论坛中以极高的人气被封为了校草。

  校园论坛里,已经有人发帖晒出了这位高二年级校草大人的各项信息:赵君豪,处女座,酒店业大亨的继承人。最重要的一点是:目前单身。

  不仅相貌气质出众,还有一副好家世——这位赵校草,简直是少女漫画里才有的人物啊!

  

  那一年,高像素的手机还是稀奇物什,像章兰天这样没事会扛着专业相机来学校的,就更加罕见了。在赵君豪其人全校闻名之后,便有好几个相熟的朋友跑来找章兰天借相机,计划放学后去高二年级的教学楼蹲点偷拍赵君豪。

  ——这恐怕是私生饭变态追星行为的早期雏形了。

  章兰天并非来自大富大贵之家,这台价值不菲的单反相机对她来说,比性命还重要。她既不愿意把身家性命借给这几个不靠谱的人,又不忍心拒绝朋友,最后一咬牙向这几个花痴姐妹给出了承诺:“你们等着,我去帮你们拍他的照片!”

  于是,好好的校花级大美女,在高中入学没多久之后,就被迫沦为了追星狗仔。

  

  作出承诺的当天放学后,章兰天就勘察好地形,扛着相机躲在了学校艺术楼的二楼阳台。赵君豪从教学楼走出来的时候,以她所在的位置,刚好能俯拍到他的侧面像。

  赵君豪人缘奇好,身边常常围绕着一大群男男女女,把画面构图整得乱七八糟。加上他个性活泼、时常蹦蹦跳跳——如何在混乱的人群和动态中,捕捉到主角的清晰图像,就成了章兰天这次摄影作业的重要课题。

  躲在阳台偷拍赵君豪的第二天,章兰天感觉自己似乎被人发现了。

  她隐约看到赵君豪身后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远远看了她一眼,然后上前拍了拍赵君豪的肩膀,朝她所在的方向指过来。赵君豪抬头往她这边看的那一刻,她以特工般的速度闪身躲在了墙后。

  次日,她便机智地转换阵地,躲在学校的银杏林里继续她的偷拍大业。

  赵君豪每天仍然是同样的时间,和同样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教学楼。转换阵地之后,章兰天得到了更好的光线和角度,拍出了更高质量的照片。

  正当章兰天低头审视着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时,不远处的赵君豪突然撇下了他那群朋友,大步朝这边走来。

  章兰天吓得赶紧原地蹲下,躲在一棵宽大的银杏树后面。

  校草大人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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