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雅希的青春,是从十五岁的夏天开始算起的。
在那之前,她对自己、对这个世界,都是麻木得几乎没有半点感觉的。仿佛风就这样吹着,她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像小草一样摇摆着长大了。或许她的麻木来自于她的平凡——她从来不会是任何场合里的焦点,她永远是旁边那个可有可无的陪衬。
从小,余雅希就是家里的透明人。除了因为容貌智商都生得平平无奇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家里有个太优秀的哥哥。
余雅希的哥哥余哲是父母调配饮食、健康作息、精心准备才怀上的,而她则是父母在生下哥哥后不久,意外怀上的。兄妹俩虽然只差两岁而已,但打从一开始,余哲的每个人生节点都是被精心计划好的,而余雅希一直像是个多余的产品,人生的每一步都走得随便极了。
家里的一切资源都会优先给哥哥。从上小学开始,爸爸妈妈又是亲自登门找关系,又是交了高昂的择校费,终于把余哲送进了全市最好的重点小学。而轮到余雅希上小学的时候,爸妈则是随便把她塞进了家对门的公立小学。
好在哥哥一直都很争气,常常考到全校第一。初中进高中的时候,哥哥直接被保送到了全省第一重点高中的实验班,而余雅希成绩不佳,只得在第二年上了那所高中的自费部。她每学期的学费比哥哥的两倍还要多,偏偏她成绩还烂得要死,所以每次交学费的时候,她必定会挨爸妈的一顿狠骂。
余雅希一直都暗暗把中考失败这件事怪在哥哥头上。因为她整个初三那一年,总会时不时被当时刚进高中的余哲拉去一中参观玩耍,分去了不少注意力——说是说给她“励志”,她却觉得哥哥分明就是炫耀。
还没上高中的余雅希,在优等生哥哥的带领下,已经提前见识了全省第一重点高中里花团锦簇的社团节,还有那些多才多艺的学长学姐——其中有个玩滑板的美少年令她印象尤为深刻。
之所以印象深刻,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她当时站在人群里本能地夸了句“好帅”,谁知道哥哥余哲就凑近她耳边贱兮兮地说了句:“那你要不要为了这个帅哥考到一中来啊?”
在那之后,余哲断断续续地唠叨了一整年:“快去写作业!为了滑板帅哥也要考来一中!”
余雅希在内心白眼翻上天。
在她眼里,哥哥就是个超级无趣的“好学生”,他就连自以为幽默的抖机灵里,都透着乏味。只因为余雅希从小喜欢追星,常常一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余哲就自以为对妹妹了若指掌,所以故意拿学校里的帅哥来引诱妹妹好好念书。
然而他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简直像是拿着冰淇淋诱惑小孩子的怪叔叔。
虽然余雅希在见到滑板美少年的那一刻的确被惊艳了,但是哥哥这反反复复的念叨激发了逆反心理,很快就把她的心动扼杀在了摇篮里。
临近中考的五月下旬,余哲还硬拖着余雅希一起去做了一回街头募捐志愿者。
余哲仗着成绩好,从小在家里耀武扬威,常常比父亲还要更像父亲,总在试图引导余雅希的一切。爸妈一向对余哲很放心,所以任凭他带着余雅希去干什么,爸妈都是不会反对的。
那个周日,余雅希被迫牺牲了懒觉,一大早就被哥哥拖去了市中心步行街。出发前她才得知,这场街头募捐活动,就是那个“滑板美少年”策划的。
余雅希一开始还安慰自己说“好歹有帅哥可以看”,结果来到现场才知道,当天参与志愿者活动的高中生有几百人,那位“滑板美少年”学长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在中心广场的舞台附近主持大局,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自己活动的这个区域。
果然一切都是个骗局!
当然,余哲本来也不是媒婆转世——他这次强行把余雅希拖过来,并不是为了给她看帅哥打鸡血,而是为了给“募捐小分队”凑人头。
这场活动的志愿者被分为了两个部分:一队人马负责在舞台上表演歌舞吸引人流,而其余所有人就会组成三到四人一组的募捐小分队。每队会有一人负责抱着募捐箱收钱,一人贴着志愿者的标签去跟路人搭讪,还有一人负责给捐款者绑上黄丝带留作纪念。
余哲为了跟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子组成一队,同时排除掉一切非必要电灯泡的打扰,于是就强行把余雅希拖来当了挡箭牌。
“我妹妹这几天为灾区的新闻难过得不行,嚷嚷着非要跟我一起来。”
看着哥哥面不改色编瞎话的样子,余雅希又默默翻了个白眼。不过好歹这趟也不算白来——余雅希总算亲眼见到了哥哥在家念叨了一整年的、她的“未来嫂子”。
“咦,你还有妹妹?亲生的么?”面前的女孩子冷艳高挑,说话时语气友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她问完余哲之后,转而望向余雅希轻轻点头打招呼,声音清冷而动听:“你好,我叫颜双。”
看起来像是哥哥会喜欢的“不食人间烟火”那一挂的就是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足以证明哥哥余哲是个多么厚颜无耻的人。
为了制造机会和颜双近距离接触,他竟然想也没想,就面不改色地把那个巨大的红色募捐箱挂在了余雅希身上。然后他把一整包黄丝带递到了颜双手里,自己则揽过了“和路人搭讪”的工作。
好啊!这两个人,一个去招揽路人、一个负责赠送小礼品,只有自己可怜巴巴地背着笨重的募捐箱跟在后面收钱——完全就是个工具人嘛!
颜双也不是没有注意过余雅希的窘迫,她几次回头问余雅希“需不需要交换任务”,但都在第一时间被重色轻妹丧尽天良的余哲无情打断:“余雅希笨手笨脚的,黄丝带肯定绑不好,跟人说话更说不好。她能做的就只有当当苦力了。”
余雅希恨得咬牙切齿,又慑于哥哥一贯的淫威,内心万般苦楚说不出口。
人类头顶上若是能显示能量值,大家就会发现,这场炎热难耐口干舌燥的修行很快就耗光了余雅希所有的力气。起先她还会和哥哥或者颜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两句话,后来已经累得全程沉默。眼看着颜双和余哲走在前面不厌其烦地和路人交流,最后一点残存的能量提醒着余雅希:该是时候自救了。
挨千刀的亲哥她指望不上,她就只能指望“未来嫂子”大发慈悲了。
“颜双姐姐,我们可不可以去商场里坐一会儿?外面也太热了。”余雅希终于开了口,“商场里也有很多路人可以捐款嘛……”
策略成功。
颜双点了头,余哲就不好再无情驳回她的要求了。
于是三人走进了附近的商场里,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余雅希霎时间恢复了神智。眼看着商场里的座位都被占满了,余雅希索性卸下募捐箱放在地上,然后直接就往箱子上坐。
她还没挨到募捐箱,余哲就一把推开了她:“募捐箱是纸糊的!你这么胖也不怕压垮了!”
这个歹毒的哥哥一定不是亲生的!
虽然余哲力道不大,但由于余雅希毫无防备且重心不稳,这下直接被当场推了一个趔趄,以一个尴尬的姿势向前扑了出去——
眼看就要当场摔成狗吃那什么的时候,有一双手臂,恰好迎面扶住了她。
由于尴尬的姿势加上身高差,余雅希一时没办法抬头看清眼前的人,只感觉到有一阵柑橘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然后她听到颜双的一声呼唤:“丹扬哥哥,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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