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雅希至今还记得刘丹扬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你带了耳机么?”
这种补习课往往一节课拖得很长,中间的休息时间非常短。上午第一节课还没上完,刘丹扬已经露出不耐的神色,侧过脸来朝身旁的余雅希问道。
余雅希左掏右掏,终于从书包里找出了一副最普通的白色耳机。
“谢谢。”刘丹扬从她手里接过耳机,一端插在自己的手机里,另一端塞进耳朵里,就这样开始听起了音乐。
余雅希早已无心上课,此刻便斜着眼睛偷瞄他的手机屏幕。刘丹扬很快注意到了她,便自然地摘下一边耳机,低声问她:“要听么?”
她的脸“唰”一下地就红了,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耳机里传来的英语歌,她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得曲调有种莫名的悲伤。趁着他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她才看清了这首歌的歌名:《Hallelujah》。
不知不觉就下课了,教室里的人三两成群地收好书包往外走。刘丹扬把耳机拔下来还给余雅希,俊美的脸上绽开一个浅淡的笑容:“谢谢你。我手机里歌比较少,希望你没觉得无聊。”
余雅希怔怔地摇头,随口就扯了个谎:“你刚才放的,正好是我最喜欢的歌!”
“真的么?”他又笑了。
真的。
因为是和你共用耳机一起听的第一首歌,所以从今天起,它就是我最喜欢的歌。
“我还下载了几个不同的版本,你要是喜欢,等我回家发给你。”刘丹扬说话时春风和煦,完全不复第一眼时那种拒人千里的气场,“给我个邮箱地址吧。”
余雅希愣了两秒,赶忙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纸,把自己的邮箱和手机号码都写了下来,递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了一眼小纸条,轻声问道。
余雅希赶紧把纸拿回来,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从那一天起,余雅希每晚都盼望着第二天去上课,于是成了每天家里第一个起床的人。去补习班的路上,她坐在爸爸的汽车后座,常常会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全家人都为她突如其来的积极性大吃一惊,哥哥余哲更是恨不能把她拖去做个脑扫描,以证明她不是在补习班受刺激过度所以变傻了。
补习班里其实没有固定的座位,但谢天谢地大家都习惯于找自己第一天的位置坐,余雅希也就成了刘丹扬的固定同桌。
刘丹扬常常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是忘记带书就是忘记带笔,余雅希正好借此机会和她共看一本书,内心总带着几分“宝黛共读西厢”的浪漫构想。刘丹扬也会投桃报李,有时从包里拿出巧克力饼干分给雅希;有时他课间出去抽烟,回来就会顺便给雅希带一杯饮料。
刘丹扬的行为比他给人的印象要细心得多:例如在给余雅希买饮料的时候,无论是珍珠奶茶还是碳酸饮料,他买的都是余雅希自己曾经带来过的口味,从不出错。
不管刘丹扬有没有意识到,总之余雅希确定,她的心已经恋爱了。
是不需要告白、不需要牵手、不需要拥抱和亲吻,就已经百分之百笃定的那种,最甜蜜最深刻的恋爱。
每一天都像是活在梦里。
交流渐渐多起来之后,余雅希有天终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在心头盘旋已久的问题:“你……记得我们之前见过吧?”
刘丹扬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好笑,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不过他还是耐心回答:“募捐那天,你和双双在一起,我们还一起去喝粥。”
“啊,原来你记得。”
没想到他竟然记得……受宠若惊之下,余雅希的脸颊不自觉地热了起来。她一直以为,那天两人几乎是零交流,他肯定对自己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大众脸毫无印象。
刘丹扬好笑地叹了口气:“不然你以为,我第一天为什么坐到你旁边来?”
“啊?”余雅希的脸颊更是如火烧一般发烫,“我以为,是因为你想坐最后一排……”
“没错,那才是主要的原因。”刘丹扬诚实地点点头。
余雅希气闷。
“不过,最后一排也有其他的空位啊。”刘丹扬笑道,“但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坐得太近。因为认识你,所以就坐你旁边了。”
余雅希刚刚有些低气压的心情,顿时又莫名地雀跃了起来。
午休的时候,余雅希又跟刘丹扬闲聊起来:“你为什么会来上雅思课啊?是以后要出国念大学么?”
刘丹扬点头:“也许去英国,也许去加拿大,还不确定。”
“那你自己想去英国还是加拿大呢?”对于余雅希来说,这些国家的名字都只是一个个虚拟的符号,她无法想象出两者之间有任何的区别。就像是浩瀚宇宙里触不可及的星球。
“我想去火星。”刘丹扬浅浅一笑。
余雅希瞪大眼睛。
“火星的英文,你知道怎么写么?”刘丹扬拿出一只铅笔,随手在练习册上写下了“Mars”这个词,“古罗马人说它是战神马尔斯星。三月的英文‘March’也是由它而来的。”
说着,他随手在纸上画了一个椭圆:“其实火星上面很冷的,而且它比地球小很多。不过它颜色很红,亮度总是在变化——所以大家觉得它像一团火。又因为它的位置时常漂移不定,让古代的中国天文学家很困惑,所以就给它取名叫‘荧惑’。有个词叫‘荧惑守心’,你听过么?”
余雅希听得一头雾水,只能继续瞪着眼睛,安静地看他。
“我觉得它的个性和我很像。”刘丹扬最后轻易下了个结语,唇角满意地微微上扬。
“……你是风象星座的吧?”
沉默了一分钟,余雅希才颤颤地开口接话。
大概只有风象星座的人才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古怪想法。
“猜对了。”刘丹扬微笑,“我是天秤座,你呢?”
“处女座。”完了完了不会被鄙视吧?
“不错啊,我们是邻居。”他笑道,“你知道处女座的符号是什么意思么?”
说着,他在纸上画了一个扭曲的“m”,最后一笔尾巴都翘起来了。不等余雅希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道:“是麦穗的意思。”
像这样天马行空的对话,每天都会进行几次。
余雅希从来不知道刘丹扬的脑袋里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陶醉地听他说话。一个多月下来,英语没提高多少,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知识倒是增长了不少。
课程结束的时候,余雅希依依不舍而又小心翼翼地问刘丹扬:“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么?”
刘丹扬轻巧地点头:“我们都是一中的,当然还能见到了。”
余雅希没好意思提自己是自费部的学籍,不知道会不会和本部学籍的学生分开上课。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那开学见!”
“嗯,开学见。”
结课的那一天,屋外哗啦哗啦地下着雨,她在培训学校的大厅里,静静地看着站在屋檐下撑开伞慢慢离开的美少年。空气里水汽氤氲,带着一种潮湿的青草的气味。仿佛有一朵霜花融化在初春的湖面,仿佛有一片樱瓣轻轻地拂过心头。
纵使自己仍然只是这人来人往的闹市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黑点——但经过了这个夏天之后,余雅希心底的小小一隅,已然开出了一朵全宇宙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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