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箬楠一直是个能量值很低的人。
她从小就长得精致好看,如同洋娃娃一般,身上自带几分小家碧玉的温婉气质。她一直体弱多病,除了先天性心律不齐之外,她还有低血糖。之所以造成她这样的身体状况,有一部分或许是因为母亲当年孕期作息不规律,还有一部分应该是来自于她童年时的营养不良。
她的父亲曾是本地电视台最年轻的副台长,一度位高权重,策划过不少重要栏目,还曾带年幼的她去现场参观过几个本地综艺节目的录制。她的母亲曾是本地的一个小艺人,初出茅庐不久就因为和她父亲的恋情而心甘情愿放弃事业,早早地结婚隐退。
但是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她父亲很快迷失了心智。其实当梁箬楠尚在腹中的时候,她母亲就因为丈夫在外面喝酒应酬夜不归宿而吵闹过好几场。是梁箬楠的出生暂时稳定了他们的关系。后来又因为新生儿的啼哭吵闹、请保姆、上幼儿园等一系列琐事,加上婆媳关系和姑嫂关系的推波助澜,他们的夫妻关系再次走向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有一段时间,梁箬楠的父亲索性不再回家,直接住在了外面一个小情人的家里。在这个期间,他甚至连家用也不按时给,常常逼得梁箬楠的母亲跑回娘家借钱度日。
梁箬楠的童年,基本上就是在母亲和娘家人的“渣男批斗大会”中度过的。
如果生活就这样推进下去,那么梁箬楠也许还是会无惊无险地长大,和那些在貌合神离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在她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父亲在一次通宵打牌之后猝死了。
她的生活从此天翻地覆。
梁父虽然荒唐,但还是攒下了一些钱,而且一直以来并没有转移财产闹离婚的意识。之前夫妻感情不和的时候他扣着家用不给,但他的突然去世,倒是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妻女。在最初的一段时间,梁箬楠母女的生活倒是前所未有地宽裕了起来,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代价,那就是男方的家人对这样的安排极其不满,总想从她们母女这里要回一些钱去。
梁箬楠的母亲完全就是古早小说里的那种典型的“苦命女子”,虽然天生丽质,但个性柔弱,终日苦着一张脸。骤然丧夫的打击逼迫她不得不挑起家庭的大梁,内外应酬——可这偏偏是她最不擅长的事。
对内要应对婆家那边时不时上门找茬的亲戚,对外还有重大的生计问题要解决。丈夫留下的财产毕竟有限,如果不想办法开源节流,迟早会坐吃山空。
这个时候,还好有苏若成的父母仗义援手。
苏若成的母亲是个常年在各地跑新闻的记者,也是梁箬楠母亲年轻时最好的朋友。她们各自在差不多的时间成家,还在同一年里先后生下孩子。但苏母在婚后就过得举案齐眉夫唱妇随,而梁箬楠的母亲却深陷在婚姻的痛苦漩涡中。
丈夫去世前,梁母尚且能在昔日好友面前粉饰太平。但这时便已经完全没办法逞强了。
恰好这个时候,苏若成的母亲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些麻烦——为了不使事态进一步恶化,苏母主动申请调职搬离本市,苏若成的父亲也申请调动到了外地的分公司。而当时还在念小学四年级的苏若成,便被他们寄养在了梁箬楠家里。苏家夫妇收入都不错,每月照价给梁母付伙食费和生活费,请她代为照顾儿子苏若成。
这对善良慷慨的夫妇,每个月都会故意多转来一些钱,间接贴补梁母的生活。
于是梁箬楠从小就和苏若成,还有自己的外公外婆一起长大。她母亲在她小学快毕业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进了她父亲生前任职的电视台做行政人员,年幼的梁箬楠也总算结束了终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因为长身体时的营养不良,梁箬楠落下了低血糖的毛病。同时,这段跌宕起伏的童年,也是梁箬楠此后始终缺乏安全感的重要原因——从小她就常常对着家里无处不在的愁云惨雾,在她的世界里,唯一让她安心的人,恐怕就只有寄居在自己家里的童年玩伴苏若成了。
梁箬楠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依赖苏若成,是在她高中的时候了。
到了高中,她读的是艺术生扎堆的五中,而苏若成上的是全省最好的重点中学一中。她每天放学会比苏若成早一点,但她不愿意独自回去面对家中长辈的愁眉苦脸,就常常坐公交车去一中等苏若成放学一起回家。
那时候苏若成所在的社团里的人,几乎是无人不知梁箬楠的存在。
苏若成写得一手好文章,但在生活中的话却不多。他从来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和梁箬楠的关系,索性默许了其他人有关于“女朋友”的说法。梁箬楠也从没有主动向人解释过两个人的关系。她只知道,有苏若成在的地方,她就很安心。
高二那年的某个中午,电视台突然打来电话,说她母亲发高烧进医院了。哪怕是这种时候,她跑出教室后的第一反应也不是直接去医院探病,而是先打了个车去一中找苏若成。
由于事出突然,当时苏若成还在上课,并没有接到她打来的电话。焦急的她便向校门口的保安阐明来意,获得放行之后径自走入了一中校园。但由于对高二新分的班级不熟悉,梁箬楠很快迷失在一中校园里。
整个上午没怎么吃东西,加上心情焦虑,梁箬楠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妥。
走在校园里的那条翠意盎然的长廊上,她渐渐地感到一阵头晕眼花,接着便是呼吸困难。此时周围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她求助无门,只能自己扶着墙慢慢地跌坐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是低血糖犯了,可此时察觉为时已晚。一片金星在眼前萦绕不散,眼前的世界模糊地摇晃着,像是溺水的感觉。
等她稍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觉自己被一个男生背在背上。她看不到那个男生的脸,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柑橘的清香。
“苏……苏若成?”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那个背着她的男生察觉到了她的动静,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低低地对她说道:“就快到医务室了。”
梁箬楠此时虽然意识模糊,但也听出了这人并不是苏若成。
“你是谁?”她轻轻地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
被人背着实在是颠簸得不太好受,身体尚未恢复的梁箬楠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张床上。她试着睁开眼,但眼前的景象依旧影影绰绰的。她看不清那个送她来医务室的人的面容,只听到他进进出出的和医务室的工作人员交涉了一番,然后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床前。
“你是不是低血糖啊?”那个男生向梁箬楠问道。
梁箬楠依旧眼前模糊动弹不得,只是躺在原处微微地点了点头。
“低血糖,就要随身带点糖在身上,知不知道?像我,就知道随身带着胃药。”那个男生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巧克力棒,“这是我刚才在这儿买的。没办法,学校里选择不多——你先拿着吧。”
他把巧克力棒塞到了梁箬楠手里,梁箬楠迷迷糊糊地接了过来,一时竟忘记问他的名字。
等她躺在床上慢慢恢复过来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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