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来自日本的幸运御守。无论是材质、尺寸,还是上面绣着的字体,都和梁箬楠高三那年从苏若成那里收到的那个御守完全相同。
“我……我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梁箬楠愣了片刻,便也掏出了自己的钱包。她的钱包夹层里,至今还放着苏若成送她的那个藏蓝色的幸运御守。
放在一起一对比,这两个御守果然除了颜色不同之外,其余的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刘丹扬有些好奇地拿起这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御守,在手上掂了掂:“这个东西,在你们女生那里很流行么?”
“不是啊。这是在日本的神社求来的,不是随便哪里都能买到。”梁箬楠也沉浸在诧异里。
“它真的会带来幸运么?”刘丹扬问道。
“我听说,有些日本人,每年都会去神社里求一个新的御守,来陪伴自己新的一年。不过对我们来说,也就只是图个安心而已。”梁箬楠拿回了自己的藏蓝色御守,柔声说道,“我这个御守,陪我度过了我很艰难的一段日子。所以我现在还一直贴身带着它。”
梁箬楠把自己的钱包收好,又开始端详起盒子里的其他东西。
“那个表带,是我一起长大的妹妹以前送给我的。”刘丹扬随手指着一件件东西介绍,“这对耳环,是我高中的时候买给我妈的母亲节礼物,可惜一直没机会交给她。”
梁箬楠粗略浏览了盒子里的东西,发现全都零零碎碎,果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贵重物品。
“你是不是觉得,我大老远跑回去拿这样一个盒子,好像很可笑?”刘丹扬苦笑一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没办法。这些身外之物,我总是舍不得。”
“我明白。”梁箬楠摇了摇头,笑道,“我家里也有一个抽屉,放着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了,你丢的那张校卡,应该也在我的抽屉里。”
刘丹扬莞尔。
“我和你一样,平时有很多零碎的小东西,我全都会放进那个抽屉里。”梁箬楠继续说道,“我是个很害怕丢东西的人,从小最怕的事情就是搬家。”
“你搬过很多次家么?”刘丹扬问道。
“那倒也没有。”梁箬楠说道,“不过,因为我住的房子是我爸留下来的——自从我爸去世之后,我和我妈就一直被我奶奶还有我姑姑威胁,她们经常说,要把我们赶出那个房子。所以我小时候一直会做噩梦,梦见自己无家可归,梦见我抽屉里的东西也都被扔掉了……每次醒来,我都觉得自己在发抖,抖得停不下来。”
梁箬楠直到说完才意识到,这番话,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对苏若成说过。她虽然习惯了遇事就去苏若成那里寻求温暖,但这些足以让她哭醒的童年噩梦,她却从来也不敢跟苏若成描述——这都是潜意识里真正不敢揭开的心底疮疤。
却没有想到,她竟在异国他乡,对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人说了出来。
听到这里,刘丹扬开始认真地凝视梁箬楠,眼神里有了几分不寻常的色彩。
过了一会儿,刘丹扬才缓缓说道:“我现在也经常会做类似的噩梦,有时候还会梦见我爸妈出了事,然后我独自一个人被扔到荒岛上……不知道,我们这算不算是同病相怜?”
当梁箬楠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翘掉了当天的语言课,和刘丹扬一起逛起了集市。
刘丹扬说到做到,当真请她吃了一顿饭答谢她——而且是她好些天没吃到的中餐。然后,他又带着梁箬楠,沿着蜿蜒的街巷,穿越错落的建筑,打卡了电影里出现过的石板路、快餐店和琴行。两人一路闲聊了很多有的没的。
“你为什么会叫‘梁箬楠’啊?这个‘箬’字,我好像很少在人名里看到。”
“因为那时候我爷爷奶奶重男轻女,他们想要孙子,结果我偏偏是个女孩。”梁箬楠解释道,“所以一开始,我的名字叫‘若男’——就是‘像男人一样’的意思。据说是我妈觉得那两个字写出来太不好看了,所以给我改了谐音。”
刘丹扬莞尔:“你让我想起,我妹妹以前跟我讲,她读过的一部小说。那里面的长辈也是重男轻女,所以给孙女取了个名字叫‘南荪’。朴素的老一辈,真是缺什么补什么。”
“你还有妹妹?”
“不是亲生的,是一起长大的妹妹。”刘丹扬淡淡说道,“她叫颜双,现在在美国念大学,我们好几年没见过了。上个月她还发邮件说要来看我。但我这边实在太狼狈了,所以就没让她来。”
梁箬楠突然想起,自己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她似乎当年还曾和这个颜双有过一面之缘。
“对了,以前有人给你取外号么?”刘丹扬接着问道,“我感觉,你这个名字,多念几遍就会有人猜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梁箬楠摇摇头:“大家都叫我楠楠。”
她从小就很内向,并不是那种很开得起玩笑的性格。
“我以前中学的时候老是板着脸,还整天被老师训话——后来不知道哪里就有了传言,说谁见了我,那天就会倒霉……”刘丹扬说道,“然后我就有了个外号叫‘霉神’。”
“你的同学都好坏啊!”梁箬楠听得有些不忿。
“反正我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而且,我其实也是个取外号的高手。我经常在心里给认识的人取代号,只有熟了之后我才会叫出口。”刘丹扬笑道,“像我以前有个女朋友,因为她的名字和‘蟑螂’是谐音,所以我干脆整天叫她‘小强’……”
“……她的名字是有多难听?”梁箬楠嘴角抽搐。
而且没有哪个女孩子喜欢被人叫这种昵称吧?
她看了一眼刘丹扬此时的表情,发现他的神态里有一种洋洋自得的幼稚,活脱脱就是个三岁小孩。梁箬楠不禁在心里默默同情那个可怜的前女友三秒。
两人就这样边聊边逛,疯玩了一整个下午。
临别的时候,还发生了一点小波折——傍晚气温骤降,还下起了雨,刘丹扬就把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脱下来给梁箬楠披上了。再后来,为了避免被之前骚扰他的人察觉,刘丹扬小心翼翼地绕道回家,而梁箬楠则独自先回了自己的公寓楼。
直到进了家门,梁箬楠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把刘丹扬的外套还给他了。
由于这天实在玩得太疯,第二天梁箬楠就开始感冒,甚至还有点发起了烧。
她也不懂在这边该怎么买药看医生,索性就请了假不去上课,专心在公寓房间里养病。在请假的第一天,她就打电话把生病的事告诉了苏若成。
苏若成听得急坏了:“你出国的时候办了医保吧?身上带了药么?烧到多少度了?”
梁箬楠发觉自己有些发烧的时候,原本也是心慌的。但当她从电话里听到苏若成的焦急和关切,自己不知怎么,反倒安下心来了。
“我已经吃了药,应该会自己退烧吧?”梁箬楠有些撒娇地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看我啊?说不定你亲手给我冲一碗板蓝根,我的病就好了。”
说到这里,梁箬楠趁势借题发挥起来:“明明说好了,我一到这里你就来陪我的!你的考试还没考完么?如果我过几天病得更严重了,我就全都算在你头上!”
苏若成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梁箬楠早就已经习惯了向苏若成撒娇,所以自己倒没有太当一回事。没成想,第二天苏若成当真出现在了她的公寓楼下,还带来了一大包刚买的药。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打开门见到苏若成的瞬间,梁箬楠激动得狠狠给了他一个熊抱。
她宿舍里的姐妹们,本来一直想找机会问问,那天她和刘丹扬一起出游是怎么回事。这时恰好苏若成来访,大家看到苏若成和梁箬楠的亲昵姿态,便纷纷猜想这位才是“正主”,所以原本想问的话都暂时不提了。梁箬楠也因此落了个清净。
梁箬楠原先的症状就不严重,苏若成在这儿照顾了她两天,她自然就康复得差不多了。苏若成身上就像是有某种神力似的,只要他一出现,梁箬楠就有种回到家一般的亲切感,连病都好得比平时快些。
病好之后,梁箬楠就跟着苏若成出去逛街吃饭。没想到,那天的晚餐,苏若成还邀请了另外一位朋友。
“兰天——”
那女生从餐厅门口进来的时候,苏若成就向她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在面前坐下的女孩,和梁箬楠记忆里的那个长发美少女不太一样了——大学后的章兰天,把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头发也剪到了齐肩的长度,看上去倒是比从前更活泼开朗了。
看上去风尘仆仆的章兰天,比约定的时间迟来了半小时。她坐下和梁箬楠打过招呼以后,便自然地开启了话题:“我这两天一直在陪双双逛伦敦,逛得我腿都软了……今天上午刚把她送去机场,下午我就直接飞过来了。”
“她……你们玩得开心么?”苏若成沉默了几秒,旋即微笑问道。
“还行吧!双双这个人,你是不知道——她特别怕吵,我推荐的酒吧夜店,她一个也不肯去。所以我们的活动时间主要集中在白天。”章兰天笑道,“这次也是挺可惜的,你刚好不在伦敦,我自己对伦敦的那些博物馆也不太熟,什么都得现查……要是有你这个导游在就好了!”
苏若成低头喝了一口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没关系,下次吧。”
“我还有篇论文要交,这次不能久留。你病好了我就要回去了。”苏若成侧过头,柔声向梁箬楠叮嘱道,“不过接下来,兰天会在这里留一段时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她。”
“我们留个号码吧!”章兰天拿出手机,热情地向梁箬楠说道。
梁箬楠便也拿出手机,存下了章兰天的手机号码。在输入姓名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话:“像我以前有个女朋友,因为她的名字和‘蟑螂’是谐音,所以我干脆整天叫她‘小强’……”
难道,刘丹扬当时提到的那个女朋友就是……章兰天?
突如其来的灵光一闪,让梁箬楠情不自禁,当场对着手机屏幕扑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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