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向室友们交代自己这几个小时的去向，梁箬楠一回到公寓就飞快地洗漱完毕，然后就钻进了房间。好在大家此时都聚集在隔壁的公寓里玩游戏，没有人注意到她。

　　当晚，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用笔记本电脑看完了刘丹扬下午提到的那部电影《Once》——官方的中文译名叫《曾经》。这真的是很平淡的一部电影。大概就是讲一对落魄的男女在寂寞时相遇，携手走过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就分道扬镳。影片中，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时刻，在寂静的山顶，女生用男生听不懂的捷克语向他告白了隐藏的爱意，却并不解释是什么意思。最终，女生跟丈夫和好、回归家庭，男生则背起吉他去伦敦追梦。

　　人生中有许多相遇，一早就注定了不会有结局。

　　但不代表这场相遇没有意义。

　　虽然电影的讲述非常平淡，画面也晃得让人难受，不过梁箬楠还是看出了几分怅然。或许只是因为她正好身处于此时此地，于是和影片的主人公产生了一点共情吧。

　　第二天一觉睡醒之后，不知怎的，她似乎对自己身处的这个异国城市不再有陌生的恐惧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亲切。

　　

　　接下来几天，同宿舍的姐妹们的确有好奇地问过梁箬楠，那天下午她消失之后究竟是去了哪里。梁箬楠只敷衍地解释说是遇见了一个本校的同学，闲聊得忘记了时间。

　　她可不敢承认，自己是陪那个被大家调戏过的美少年服务生一起散步去了。

　　不过，她和刘丹扬的往来还是很快就被大家发现了。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梁箬楠醒得比全宿舍的姐妹们都早。这一天要等到午饭后才有课，她整个上午都没什么安排，便打算先出门买早餐。

　　经过了几天的适应，她已经对校园附近的路十分熟悉，不再需要时时刻刻与人结伴进出了。这天难得可以不用迁就同伴们的行程、自己独自出门，她的心情莫名地比平时更轻松了些。

　　刚走出公寓楼没多远，她就看到有个熟悉的人，正拖着几个箱子往对面那栋公寓楼走去。

　　

　　“刘丹扬？”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她要眯起眼睛才能仰头打量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搬家。”刘丹扬伸手指了指前方的砖红色公寓楼，“我刚找了个转租的公寓，接下来可能要在这边住两三个月。”

　　梁箬楠想起上次和刘丹扬在闲聊中提及的内容，不禁疑惑道：“咦，你上次不是说，你刚搬到新家没多久？”

　　“是啊，可惜又被找到了。”刘丹扬苦笑一下。

　　“什么找到了？”梁箬楠一头雾水。

　　刘丹扬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前面这个小箱子的轮子有点问题，你可不可以帮我推一下？我同时拖三个箱子，手有点顾不过来。”

　　“好。”反正闲来无事，梁箬楠就上前接过了刘丹扬的小箱子。

　　她就这样跟着刘丹扬走进了对面那栋砖红色的公寓楼。这栋楼从外面看着古朴典雅，走进去之后，愈发能感觉到历史悠久——里面甚至都没有电梯。

　　刘丹扬的公寓在三楼。他让梁箬楠在楼梯口帮他看着箱子，然后自己一趟趟地扛了上去。

　　最后一趟的时候，梁箬楠陪着他上了楼。

　　他这个新家面积不大，但家具齐全，布置也还算温馨——看得出来是房主急着转手的。梁箬楠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刘丹扬和房主交接完毕、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正当梁箬楠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刘丹扬开始翻找什么东西。

　　“完了。”刘丹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怎么了？”梁箬楠不解道。

　　“呃……我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个忙？”刘丹扬忽然正色望向她，看上去似乎有些为难。

　　

　　和刘丹扬一起从公寓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梁箬楠迎面遇上了同宿舍和隔壁宿舍的姐妹们。

　　那群女生显然是刚刚起床没多久——她们结伴从对面的公寓楼里走出来，并不像平时那样有说有笑的，许多人都是俨然一副还没完全睡醒的模样。在见到梁箬楠的瞬间，其中几个人像是一下子被惊醒了，纷纷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还有几个，甚至争相拉扯起了身旁的其他人，提醒大家都往这边看。

　　一大早，清脆的鸟雀鸣叫声不绝于耳，在明媚的阳光下更多了几分夏日气息。

　　梁箬楠被阳光晒得有些脸热。她试图转身躲开姐妹们的视线，但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和刘丹扬一起并肩向前走，假装并没有发现那些来自马路对面的注视。

　　她现在没办法应对多线程任务。因为她刚刚答应了刘丹扬，要去他之前住过的公寓里，替他取回一件落下的东西。

　　

　　“有一群人，最近一直在骚扰我。赶也赶不走，躲也躲不掉。”刘丹扬有些费劲地解释道，“总之，跟我爸以前的生意有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大概的意思就是，有一群人前段时间找上了刘丹扬——无论他住在哪里，或是在哪里打工，这群人只要知道了具体地点，就会前来滋扰。他们倒也不会动粗，只是会缠着刘丹扬，来来回回地盘问一些他答不上来的问题。只要一天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这些人第二天就还会来。

　　最近这些人的骚扰开始越来越过分，已经影响到刘丹扬的正常生活了。所以刘丹扬才开始频繁地换工作和搬家，就是为了避开这群人。

　　他是在凌晨时分就拖着箱子，从原先住的那个公寓楼的后门离开的。由于当时太早了，这边新公寓的房主还没起床，他便硬生生在附近的公园里坐了两个小时才过来交接。

　　“没办法，那些骚扰我的人整天在楼外面晃来晃去。我要是白天进出，肯定又被他们逮到。”刘丹扬苦笑道，“我把公寓的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底下了，你可不可以替我进去一趟？我的房间是左手边第一间，床头柜上应该放了一个木盒子。”

　　帮这样一个忙，听上去有些离奇，但实际操作难度倒不是特别大。

　　刘丹扬在附近公园的隐蔽角落里坐着，梁箬楠便照着他的指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他原先住的那栋公寓楼。走到附近的时候，她果然看到有几个亚洲面孔的男人在公寓楼附近徘徊。她一刻也不敢耽搁，迅速把那个放在床头柜上的木盒子取了出来，然后把公寓的钥匙还回了原处。

　　拿着盒子强自镇定地从那群东方面孔的男子面前走过时，梁箬楠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直到陪刘丹扬一起折返了他的新家，梁箬楠才有缘得见，那个木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谢你帮忙，我等会儿请你吃顿饭吧。”说话间，刘丹扬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小瓶新的矿泉水，递给梁箬楠。

　　梁箬楠接过他的矿泉水，试着拧了一下，又把瓶子递还给了他。刘丹扬笑了笑，替她拧开了瓶盖，再度把水递过来。

　　梁箬楠喝了一口水，这才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一句……你那个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她刚才掂了一下，发现那盒子并不重，里面的东西似乎也贵重不到哪里去。但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刘丹扬又何以把它放在床头，还要冒着风险回去取呢？梁箬楠平时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但基于刚才的这场冒险，她觉得自己有资格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你可以打开看看。”还没等梁箬楠的话说完，刘丹扬就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梁箬楠试着摆弄了一下这个木盒子，却没找到开关在哪里。刘丹扬直接把它拿了起来，伸手摁开了两侧的机括，盒子一下就弹开了。

　　“这个盒子，是我小时候我爸送我的。没玩过的人确实不容易找到开关。”刘丹扬淡淡地说道。

　　

　　梁箬楠仔细端详着眼前被打开的盒子——

　　只见里面零零碎碎的，放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没拆封的咖啡色皮革表带，有电影的票根，有女人的耳环，还有一叠明信片……总之都是一堆零碎的小玩意儿。

　　梁箬楠顺手拿起里面的一张明信片，念出了寄件人的名字：“余……雅希？”

　　“这是我在国内的一个朋友。”刘丹扬微微一笑，解释道，“她特别喜欢到处旅行，每到一个地方就要给人寄明信片。”

　　“这张……是从国内的云南大理寄到爱尔兰的？”梁箬楠诧异得瞪大眼睛。

　　“是啊，我收到的时候也很吃惊。看来邮政服务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差。”刘丹扬笑道。

　　“跨国邮寄很麻烦的，邮票也很贵。”梁箬楠想了想，说道，“你这个朋友真是很有心啊。”

　　“嗯。她是我高中时候认识的朋友，这几年断断续续的一直有发邮件联系。”刘丹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棕色的钱包，然后从夹层里拿出一个米白色的五角形棉布包，“这个，也是我临出国前，她送给我的——说是会给我带来好运。”

　　梁箬楠接过那个米白色小包看了一眼，旋即不禁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