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刘丹扬这个人很多时候都是一副脑袋有问题的样子，但有些事还真让他乌鸦嘴说中了——尽管她并没有把赵君豪骂哭，但学校里的确出现了刘丹扬和赵君豪“情敌斗殴”的传闻。

　　校园论坛上有个不知道哪来的“目击者”，把他们的这场单车棚三人会面描述得绘声绘色。帖子底下很快出现了不少有模有样的回复，甚至有人开始尝试还原斗殴现场，猜测赵君豪和刘丹扬谁会打赢这场架。

　　“他们居然说我比赵君豪瘦，可能打不过他？”当晚，刘丹扬在短信里，又展示了他奇葩的关注点，“这些人怎么只看得到我比他瘦，却看不到我比他高呢？”

　　“……那不如你亲自去跟他打一架，证明一下你自己？”章兰天哭笑不得地回复他。

　　“那不行。我要是真和他打架了，到时候学校里的人又要开个帖子议论你了。”刘丹扬回复道，“为了维护小强的声誉，我还是放弃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

　　“……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章兰天隔空抛出一个白眼。

　　“那倒也不用，你明天把我那盒烟还给我就行。”

　　

　　章兰天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拿起的时候百分百投入，放下之后也能做到决然不回头。在和刘丹扬的这段恋爱里，她像之前对待赵君豪一样，也投入了绝对真诚纯粹的心意。

　　两人刚开始没多久，就赶上了刘丹扬的十七岁生日。在他生日前一天晚上，章兰天特意在学校留到很晚，然后回到教室里，写下了一整个黑板的“生日快乐”——搞到第二天早晨上课前，班主任老师当着全班的面，一边擦黑板一边无奈地抱怨了好半天。

　　当时章兰天就坐在座位上不出声，微笑着深藏功与名。她感觉到刘丹扬有在回头注视她，抬眸一看，发现他一向冷若冰霜的面庞上，此刻洋溢着温暖幸福、还带着些惊讶的笑容。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这番胡作非为都值得了。

　　那天的课间，在单车棚里，刘丹扬对她表现出了比平时更为明显的缠绵和依恋。平日时不时天马行空胡言乱语的他，那天竟然罕见地用正儿八经的深情款款的目光，看了章兰天很久很久。最后，他还伸手把章兰天抱在怀里，非常温柔地说了句：“我真的很开心能遇到你。”

　　章兰天的心，也被他当时当刻的依恋，瞬间融化成了蜜糖。

　　

　　晚上，和刘丹扬插科打诨地聊了一阵子，心情愉悦的章兰天便翻出相机连上电脑，把自己这几天拍的照片整理出来。

　　近日来，她拍得最成功的一张照片，就是刘丹扬坐在教室窗边的一个笑容。

　　她把照片导进软件里，简单地调整光线色彩对比度，很快就修出了一张比原图更精致的照片。明媚柔和的光线，配上轮廓分明的少年脸庞，简直就像是一张电影海报。

　　章兰天对自己的成品相当满意，但是这一次她吸取了教训。为了避免再次被别有用心的人搬运内容去校园论坛，她在上传照片前，先给自己的博客上了个密码锁。

　　在发完博客、传完相册、又单曲循环了好几遍那首《我亲爱的偏执狂》之后，章兰天忽然意识到，一整晚好像还漏掉了一件事情没有做——

　　每晚在阳台上呼唤她的唐以轩，今天上哪儿去了？　　

　　章兰天走到窗边四处眺望，发现唐以轩已经坐在了楼下的台阶上。

　　这个晚上他居然独自下楼，并没有叫章兰天一起。章兰天有些疑惑，终于还是披了件外套下楼去找他。

　　

　　“老唐，你怎么了？”

　　章兰天伸手在唐以轩眼前晃了晃，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唐以轩仍旧低着头不说话。

　　章兰天在他旁边坐了一阵子，见他始终不发出任何声音，便识趣地站起身来：“你如果想一个人待着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在章兰天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唐以轩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你别走。”

　　章兰天被他一拉，便又坐回了原处。

　　唐以轩终于抬起头望向章兰天，眼里竟然泪光盈盈，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今天，她跟我说分手了。”

　　“……啊？”

　　虽然分手这件事并不让章兰天觉得意外，但配上了唐以轩的眼泪之后，这个消息的冲击力还是不小的。

　　“她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唐以轩抬起手擦掉眼泪，声音沙哑，“居然还是个女的！”

　　“……”

　　章兰天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那个人，是她班上的一个短发女生，从这学期开学就开始追她了。她说，她说……”唐以轩委屈巴巴地说道，“认识那个人之后，她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很喜欢男生……这是什么理由啊！我之前都把她班上的男生排查了一遍了，谁知道第三者竟然是个女的！”

　　“如果她们现在还没在一起的话——”章兰天说道，“你女朋友先跑来跟你提分手，证明她还是挺负责任的。”

　　“我不要她负这种责任！她要是真负责任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唐以轩不满地宣泄了几句，然后又有些不死心地说道，“你说，一个女生以为自己喜欢同性，这都是猎奇心理吧？她肯定是觉得那个人长得像个男的，产生了错觉……等她发现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个真男人，搞不好就会回来找我了！到时候我不会那么轻易原谅她的！”

　　“那倒也不是你想的这样。”章兰天叹了一口气，耐心向他科普起了小常识，“在我们这个年纪呢，很多人通常是在自我探索阶段。人类其实没有绝对的直和弯，大多数时候，我们喜欢的只是某个人本身，而性取向都是有流动的可能性的……如果你没办法理解这件事的话，你就暂时不要去纠结什么性取向的问题——你就告诉自己：你的女朋友现在不喜欢你这个人了，喜欢上了另一个人。这件事的本质就这么简单。”

　　唐以轩原本还想继续争辩什么，在听完章兰天的一通教育之后，他又沉默了下来。

　　

　　两人又一言不发地干坐了一阵子之后，章兰天试图打破沉默：“你的吉他在哪儿，不然我给你弹首歌吧？”

　　“在我房间里没拿下来。”唐以轩闷闷地回答道。

　　“那我现在上去给你拿下来……”

　　“章兰天——”唐以轩突然抬头望向她，“不如你给我清唱一首歌吧？”

　　这小子还会提这种要求了！

　　“你这有点得寸进尺啊……”章兰天审视着唐以轩。

　　“你唱首歌给我听，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跟你有关系的。”唐以轩看着章兰天的眼睛，一副认真的模样。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章兰天瞪他一眼，“爱说不说。”

　　“我听说，今天下午你爸妈被叫去学校谈话了。这件事你知道么？”唐以轩无奈招供。

　　“啊？”

　　唐以轩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妈今天正好在楼梯间碰到你爸妈了，所以聊了几句。好像说是因为你早恋的事吧？”

　　“我反正什么事都跟我爸妈交代过，没什么好怕的。”章兰天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事实证明，章兰天确实无需担心她爸妈那边。

　　这场约谈的经过大概是：在校园论坛对“两任校草为章兰天大打出手”这个话题讨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是那位无处不在的卓佩佩老师，直接把整个帖子的内容转述给了学校教导处。

　　不久后，章兰天的父母接到一中教导处的电话，匆忙请假赶到学校去谈话。和他们对话的，就是那位严肃的教导主任，还有在旁边讲故事补充细节的“知情人士”卓佩佩老师。

　　由于章兰天一向家风开明，她父母对她的那点情史早就了如指掌——章兰天连“时光咖啡屋”里发生的事都每件跟父母交代过，所以她父母自然懂得分辨信息的真假，当场装傻充愣地敷衍了一下教导主任和卓佩佩老师，转头回了家，便只把这当做一个笑话而已。

　　

　　“你爸妈连你劈腿两任校草的事都知道？”唐以轩对章兰天的淡定反应感到十分诧异，不禁瞪大眼睛问道。

　　“我什么时候劈腿了？”章兰天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对他训斥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听风就是雨？如果听到跟我有关的谣言，你起码先来问问我是不是真的——这很难么？”

　　“那就好……”

　　今晚的唐以轩，居然出奇的温顺。他没有坚持他的逻辑，而是长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喜欢的人突然变心喜欢上了别人，真的是一件很伤人的事啊……还好你没做这样的事。”

　　……那倒也不能说她完全没伤害到别人。

　　想起赵君豪当时憔悴的面容和落寞的背影，章兰天忽然产生了几分莫名的歉疚。这突如其来的于心有愧，冲淡了她训斥唐以轩时的愤怒。她不禁也长叹一口气，沉默了下来。

　　两人又沉默地坐了一阵子之后，章兰天侧过头看了唐以轩一眼：“你想听什么歌？”

　　“随便，都可以。”唐以轩也侧过头看着她，“反正你唱歌好听。”

　　章兰天浅浅一笑，轻声开口唱了起来：“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并肩坐在台阶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表情里都自有一种凝重深沉。

　　轻柔的歌声飘浮在夜色里，每个音符都像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在寂静的夜里无声无息地闪烁着微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