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吵到后来，章兰天已经丧失了耐心，直接甩出来一句，“大家对卓佩佩的评价，不见得没有道理。”

　　“你什么意思？”刘丹扬的表情愈发冷峻。

　　“卓佩佩那英语口语都差成什么样了？我小学的时候发音都比她标准。”章兰天冷笑道，“还有，那些男生不是喜欢骂她‘骚货’么？你也不仔细想想这是为什么？”

　　“那你说，这是为什么？”刘丹扬的语气和表情，此时都仿佛是凝结了一层寒霜。

　　“说不定有人和我一样，真的撞见过什么事情呢？”章兰天冷冷一笑，也懒得展开解释，自己曾经看到过什么画面。

　　刘丹扬忽然沉默了下来，不再和她争辩了。

　　两人争吵的时候，站在公交站附近的一棵树下。章兰天要去的公交站只是几步之遥，此时刘丹扬却突然转身，独自折返了学校的方向。

　　章兰天见他如此不可理喻，便也懒得再解释，索性直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随后便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当晚，章兰天也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当时在气头上，是不是有些口不择言了。

　　但转念一想，卓佩佩都可以在背后随便编故事，说她是一脚踏多船的交际花——她只不过是引用了一点早已在学校里流传甚广的评价，又能有多过分了？

　　如果刘丹扬真能因为这样一件事和她决裂，就证明这段关系是完全经不起考验的。

　　那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了。

　　无惧风浪的章兰天，迅速调整出了一颗超然物外的平常心。从那天之后，她便没有再下去单车棚找刘丹扬，刘丹扬也不会在每节课的课后等着她一起出教室了。

　　由于他们两人谈恋爱的事，如今在校园里人尽皆知，所以当他们刚开始冷战，就有许多同学察觉到了异常。一些和章兰天关系比较近的朋友，纷纷都跑来问她情况，章兰天对此一概不置可否。

　　在这个期间，每堂英语课的气氛也很诡异。

　　自从上次被章兰天当众反抗之后，卓佩佩看章兰天的眼神就更古怪了。偶尔一些无法避免的交流，例如让全班轮流念试卷答案的时候，卓佩佩甚至会故意跳过章兰天，直接点下一个同学的名字。

　　尽管章兰天和卓佩佩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但刘丹扬却依旧常常在课间时分去和卓佩佩攀谈，两人有说有笑的一起进出，看上去亲密得很。

　　在这样的诡异状况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之后，章兰天觉得自己受够了。

　　她原本还在想，如果刘丹扬主动来找她开启对话，她或许可以耐心解释一下来龙去脉，两人或许可以解开心中的结。

　　但自从那天放学争吵过之后，刘丹扬的眼中就好像没有了她这个人似的。在偶尔不经意的眼神交汇时，刘丹扬的神情又恢复到了最初彼此并不熟悉时，那样拒人千里的冷若冰霜。

　　那个可爱的、思维天马行空的小男孩，好像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反正故事就是这样……我觉得我应该算是又分手了吧。”

　　这天晚上，章兰天又和唐以轩相约在楼下的院子里。这天章兰天买来了几支啤酒，和唐以轩边喝边聊。

　　“这么听起来，你确实蛮惨的啊。”唐以轩看了章兰天一眼，“那个卓老师也是很奇怪啊！照理说，她也被人议论，你也被人议论，你们俩遭遇差不多啊！她怎么对你这么大的恶意？”

　　“可能是因为我之前撞破了她出轨吧？”章兰天喝了一口啤酒，随口说道，“她这是精神上的杀人灭口，要让我社会性死亡。”

　　“啊？什么出轨？”听到八卦，唐以轩突然精神一振。

　　“……没有，逗你的。”章兰天看了唐以轩一眼，终于还是不放心把这种秘密交托给他。

　　章兰天做人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凡事都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她厌恶卓佩佩这个人，就要和她正面对抗。如果也在背后传播捕风捉影的八卦，那她不就成了和卓佩佩一样的人了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她始终坚守的倔强。

　　“那你分手了，现在心里难过么？”唐以轩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怜悯，“之前我失恋了，你都唱歌给我听。不如现在我也唱首歌给你听吧？”

　　“你……你要唱什么？”章兰天不由得心中一紧。

　　“我给你弹唱一首《拥抱》？”

　　“……你不如给我弹唱一首《两只老虎》吧。”

　　

　　随着和刘丹扬的这场恋情在冷战中悄然结束，校园论坛里少不了又出现了一波对章兰天的恶意揣测。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这回干脆一看到自己的名字就直接关掉了页面，连看都懒得往下看了。

　　这个时期，章兰天最聊得来的闺蜜颜双已经转学去了美国。其他的不少朋友，有筹备艺考的，有考语言成绩准备申请留学的，一个个都进入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碌状态。逐渐地，章兰天身边只剩下一些插科打诨的酒肉朋友，真正能交心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在那段时间里，章兰天时不时就会在放学后跑去田径场，看唐以轩的足球队训练。

　　上一次失恋之后，她是坐在无人的单车棚里神游放空。而这一次，她把疗伤地点转移到了空旷的操场上。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副冥想的状态，时不时会抬头看看天上零星的飞鸟，听着耳畔不断传来的、那些体育生的脚步声和呐喊声。

　　像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独自一人坐在田径场的栏杆上，难免会吸引不少人的注意。起初会有一些足球队和篮球队的男生，在训练间隙就找借口过来跟她搭讪。但只要唐以轩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不管他当时身在哪里，都会直接飞踢一个足球过来，直接惊得这群围上来的男生们作鸟兽散。

　　唐以轩踢球的准头好得惊人——他踢过来的足球，试过打到栏杆又弹回去的，也试过撞到某个皮糙肉厚的男生腰上的，但从来都和章兰天保持着安全距离。

　　那个足球的运动轨迹，简直像是孙悟空给唐三藏画的保护圈。

　　等唐以轩结束训练之后，章兰天就跟他一起坐公交车回家。每次训练完，唐以轩身上都会很难闻，章兰天走路的时候免不了要离他三丈远。有时候，唐以轩会故意凑近了逗弄章兰天，让她闻自己身上的汗味儿。

　　就在这样的打打闹闹中，章兰天给自己的最后一段高中校园生活画上了句点。

　　

　　到了高二后期，章兰天也和大部分准备出国的同学一样，直接申请了休学。其他人读高三埋头复习的那一年，她在家准备语言考试、出去参加公益活动和实习，在积累了不少材料之后，一举申请到了自己最想上的学校和院系。

　　章兰天成年前的最后一个浓墨重彩的画面，应该算是高三毕业的谢师宴了。

　　在出发去谢师宴之前的那个上午，她和唐以轩一起坐在路边的小餐馆里，各吃了一碗面之后，又喝了足足一打啤酒。

　　“一大早的，吃完早餐就叫我喝啤酒，章兰天你真了不起！”唐以轩已经喝红了脸，摇摇晃晃地向章兰天竖起了大拇指。

　　“这不是告别青春么？”章兰天越是喝多了酒，双眸就越是星光璀璨，“等会儿还得去我们班的谢师宴——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我又不是你们班的，不去！”唐以轩摇摇头。

　　虽然嘴里说着不去，但当章兰天真的出门打车的时候，唐以轩又二话不说地跟了过来。这两个一身酒气的人，便这样来到了高三4班谢师宴的餐厅包厢里。

　　由于他们迟到了一点，进到包厢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有些酒酣眼热了。

　　章兰天很快就和班上的同学聊了起来。她随便吃了点饭菜，然后就和同学们玩起了猜拳，还豪气干云地和男生们比赛吹酒瓶。

　　她从小就被父母训练过酒量，这些酒局游戏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不一会儿，她就喝倒了一片男生。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来时就不太清醒的唐以轩，此时早就靠在包厢的沙发上睡过去了。

　　

　　“章兰天——”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

　　玩兴正浓的章兰天循声望去，发觉举着酒杯来到她面前的，竟然是穿着一身玫红色连衣裙的卓佩佩老师。此时的卓佩佩也是脸色酡红，俨然一副喝了不少的模样。

　　高三这一年，章兰天基本上不在学校里，但她偶尔会听说一些学校里的事。似乎在这最后的一年里，卓佩佩比之前成长了不少，对学生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凶狠刻薄了。卓佩佩的教龄并不长，他们这个班也是卓佩佩任教以来带的第一个毕业班。所以，到了高三后期，班上的同学们都和老师打破了关系的壁垒，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要换在一年前，这种学生一起玩闹的活动，搞不好还会把卓佩佩当做一个嘲弄的话题，但此时到了临别之际，大家都是真情实感地和每个老师打成了一片。

　　见卓佩佩走到面前来，章兰天便也配合地端起酒杯迎接她。

　　不知是酒精的力量，还是谢师宴特有的离别气氛加持，眼神带着几分迷离的卓佩佩竟然主动对章兰天说道：“老师以前有些做得不好的地方……你愿意原谅我么？”

　　原本也有些酒意醺然的章兰天，听到这话，不禁一怔。

　　她想起自己之前莫名其妙夭折的两段恋情，似乎都和眼前这个女人脱不开干系。但此时此刻，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对未知的将来，过往的一切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

　　“卓老师您说什么呢？”章兰天十分配合地接了话，“哪里谈得上什么原不原谅的。”

　　旋即，两人相继干掉了杯中酒，借着酒劲拥抱了对方，并且共同洒下了几滴伤感的泪水。旁边有看热闹的同学，被这个千载难逢的画面吓到，赶忙举起相机摁下了快门。

　　章兰天后来想起这一幕，也觉得这算是她的青春岁月里，最不可思议的魔幻场面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