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兰天·忆江南(一)

  募捐那天的午后,艳阳高照。

  章兰天坐在步行街中心广场的一个阴凉的角落,赵君豪枕在她的腿上躺着。赵君豪起先只是平躺着说话,旋即慢慢坐起,然后伸出手搂住章兰天的肩膀,一气呵成地吻了下去。

  他吻技超群,即使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仍然可以把人吻得忘情忘我。

  一吻完毕,赵君豪恋恋不舍地捧着章兰天的脸,看来是意犹未尽,待要再开启下半场。

  “咳咳——”

  一个男人咳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章兰天循声望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灰色POLO衫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向这边看过来,目光里透着几分笑意。

  她被这位大叔的“慈祥”笑容吓得心头一紧。

  赵君豪也看到了那个人,他瞬间原地跳了起来,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个中年男子慢慢走近。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章兰天,然后对赵君豪说道:“还不介绍一下?”

  赵君豪愣了两秒,这才换上一副大方的笑容。他指着章兰天向那人说道:“她是我们学校高一年级的章兰天。”顿了顿,他又指着那中年男子向章兰天说道,“这位是我爸。”

  虽然基本上猜到了这个走向,但是当真听到赵君豪这样介绍的时候,章兰天的内心还是无比的尴尬。刚开始正式恋爱,就被对方家长撞破接吻现场……这是什么剧情?

  不过,任凭内心如何痛苦挠墙,章兰天表面上的笑容永远完美得无懈可击:“赵叔叔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赵叔叔点了点头,笑道,“这么标致的小姑娘,怎么就看上我儿子了呢?是不是被他骗了?”

  这位赵叔叔倒是挺风趣,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

  章兰天故意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叔叔真是慧眼如炬!我可不就是被他骗到手的么?”

  “他带你去他开的那家咖啡店了吧?”赵叔叔笑着问道。

  “您说的是‘时光咖啡屋’么?”章兰天点点头,“他三天两头就带我去那里的。”

  “我就知道!”赵叔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怎么,他经常带女孩子去那里么?”章兰天狐疑地望向了赵君豪。

  “这倒没有。”赵叔叔笑道,“只不过当时他开店的时候,我和他妈打了个赌。他妈说他开这家店是为了提前学习做生意,我就说,这小子开店肯定是为了泡小姑娘!”

  章兰天扑哧一笑,向赵叔叔竖起大拇指:“果然是知子莫若父!”

  “喂!”赵君豪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要给我安罪名,起码也要等我走开了再说吧!”

  章兰天和赵叔叔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章兰天也算是知道,赵君豪这活泼跳脱的个性是从哪里来的了。

  

  赵君豪刚才中暑昏倒,校方已经有人打电话通知了他的家长。适逢周日,赵君豪的父亲接了电话就心急火燎地直接开车赶来现场,甚至还提前联系了做医生的朋友以防万一。

  却不料,他刚一来就撞破了儿子和女朋友的亲密现场。由担忧到哭笑不得,再到静静观摩和轻松调侃——这位赵叔叔的心路历程也是跌宕起伏。

  很快,他就带着赵君豪和章兰天去附近吃饭。

  “还好今天只有我过来了,刚才那一幕要是让你妈看见了,她准得念叨你一个月。”赵叔叔一边走,一边对赵君豪说道。

  “大周末的,我妈干嘛去了?”赵君豪大大方方地牵着章兰天,走在他父亲身后。

  “她还能干嘛!不就是又约了那几个官太太打牌么?”赵叔叔说道,“对了,其中一个好像还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叫……”

  章兰天原本在开心地听他们父子俩插科打诨,结果突然听到这样一句,她顿时心中一紧。

  “叫……”年逾不惑的赵叔叔看上去是记性不太好,他努力回想了半天,“不对,反正不姓郑。”

  “卓……佩佩?”章兰天试着替他说出来。

  “诶对,就是她!”赵叔叔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我刚才一直想着那个武打明星‘郑佩佩’,老觉得哪里不太对……”

  章兰天觉得这位赵叔叔实在很可爱,但她现在忽然笑不出来。

  每次想到之前在窗户底下看到的那一幕,章兰天就觉得自己真应该去买个人身意外险——然而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在几个月后的高二,卓佩佩即将成为她所在的新班级的英语老师。

  

  一行三人来到了附近的一间西餐厅。

  这么热的天气,章兰天也没什么胃口,所以就随便点了份沙拉。赵君豪和他爸一人点了一份五分熟的菲力牛排。点完之后,赵君豪向章兰天解释道:“在这家店点牛排,一定得点五分熟。他家不知道怎么掌握火候的,三分熟的牛排还带着血,但七分熟的牛排又煎得太老,吃着像猪肉似的。”

  “就你毛病多!”赵叔叔白了赵君豪一眼,转而向章兰天说道,“这小子是处女座,什么东西都挑三拣四的,你可别嫌弃啊。”

  难得听到有长辈主动聊起星座,章兰天觉得很新奇,不禁笑道:“我早就习惯了。他煮咖啡的时候,上面的拉花都必须一丝不苟的——不然他就会倒掉重新做。”

  “嘿,你这个不孝子!”赵叔叔瞪了赵君豪一眼,“你爹我还没喝过你做过的咖啡呢!长这么大了,茶都没给我泡过一壶!”

  “我……我这不是……还在钻研技术么?”赵君豪被指责得略略有些尴尬,便伸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抓住了章兰天的手,“等我学好了,我就直接去咱们家酒店一楼的吧台上夜班,天天给您弄喝的!”

  “行了,你还是好好读书吧。”赵叔叔说道,“想去咱们家酒店上班,最起码也得有个大专文凭呢!”

  听着他们父子这样你来我往地互怼,章兰天不禁莞尔。

  

  一顿饭吃完,赵叔叔对赵君豪耐心叮嘱道:“我今天见到的事,回去不会跟你妈说。你自己在学校也低调点,知不知道?要是让你妈知道你早恋,非得跟你大闹三百回合,我也要跟着遭殃。”

  “是是是,谢谢赵总提醒!”赵君豪笑着答应。

  “我这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人家兰天!”赵叔叔没好气地说道,“人家莫名其妙被骗上贼船,和你小子谈恋爱,这就已经很吃亏了。要是你妈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我可真是对不住人家爸妈了!”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会护着兰天的。”赵君豪无奈地笑了。

  “叔叔你真好!”章兰天在一旁由衷感激。

  饭后走出餐厅,赵叔叔主动提醒赵君豪“先送女孩子回家”,便识趣地自己开车先回去了。

  “爸,你也不捎我们一程!”赵君豪对着父亲走向停车场的背影大喊。

  “谁知道你们要不要说什么悄悄话,不方便我在旁边!我可不想再当电灯泡了。”赵叔叔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赵君豪一眼,目光里透出一副“我都懂”的意味。

  “诶,那我送了她回家,我自己怎么回去啊?”赵君豪继续向父亲问道。

  “你没有自理能力么?不会打车么?”赵叔叔这次干脆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章兰天忍俊不禁。

  

  “你爸也太可爱了!”章兰天仍旧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我爸和我妈就是两个极端。”赵君豪说道,“我爸的心理年龄可能不到十岁吧……我妈的心理年龄大概有七十岁了,说起话来像清朝遗老。”

  章兰天不禁有些惊讶:“那他们两个当年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以为他们是自由恋爱么?”赵君豪看了章兰天一眼,“我要是跟你说,我爸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女,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你信不信?”

  “你这是写八点档肥皂剧呢?”章兰天白他一眼。

  “看吧,说了你也不信!”赵君豪耸耸肩,顺势伸手将章兰天揽入怀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人看着无忧无虑,其实也不见得是真的开心。我呢……只希望,以后可以比我爸活得勇敢一点吧。”

  章兰天听得一知半解,却也无暇深究他每句话的可信度。

  此时此刻,随着太阳落山,空气逐渐凉爽了下来。章兰天依偎在赵君豪的怀里,一边和他闲聊着,一边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足足八站公交的路程,两人就这样慢慢地走了回去,指尖流淌而过的丝丝缕缕的时光,都像是点缀着晶莹的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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