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周过完之后，到了周五晚上，章兰天终于忍不下心头的这口怨气，决定去找赵君豪说个明白——她放学后直接走了三站路，来到熟悉的“时光咖啡屋”。

　　从进门到上楼，精品店区域和前台都无人值守，整个店里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异常。

　　还没完全走上楼梯，她就听到赵君豪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何止是蓬荜生辉啊，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好好准备一下，提前做个大扫除了！”

　　不知道他又是在跟什么人高谈阔论。

　　他倒是潇洒！失踪失联这么久，装作在家复习语言考试，其实却是在店里逍遥快活。他真是狠得下心，放自己一个人承受流言蜚语的伤害。

　　章兰天待要迈上最后几级台阶，却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从二楼咖啡屋传来：“君豪这间咖啡屋装修得这么漂亮，没少带女朋友来吧？”

　　天哪，这难道是……卓佩佩的声音？

　　

　　“小豪是为了学习做生意，才开的这家店！我们家小豪可没有女朋友！”旁边响起了一个听上去年纪稍长的女声。

　　不用想，这位一定是赵君豪的母亲了。

　　“噢，我看你还不知道吧？”卓佩佩轻轻一笑，语声里带着轻蔑，“我们学校的校园论坛，早在一年前就传开了，我还是最近才知道的！君豪这一年都在和我们年级一个交际花谈恋爱，学校里还有人说，亲眼看到他们去开房了……”

　　“卓老师你这不是开我玩笑么？根本就没有的事。”赵君豪有些尴尬地打断。

　　“什么交际花？”赵太太似乎有些没听明白，“交际花是什么意思？”

　　“交际花的意思，就是说那个女生经常同时交往好几个男朋友——跟以前我们说的‘交际花’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卓佩佩像是故意拉长了每句话的尾音，显得更加刻薄，“最近我们学校的人都看到，这个章兰天又和另一个男生打得火热……那个男生还是我以前当家教的学生，也是琉盛集团的继承人。你看这姑娘小小年纪，多会选男朋友啊，专挑又帅又有钱的！”

　　“她叫什么名字？什么兰天？”赵太太的声音愈发严肃起来，“小豪，这是真的么？你在和这个女生交往么？”

　　“妈，这不是真的……”赵君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

　　“什么不是真的？你是说，这个交际花到处勾搭富二代不是真的，还是，你和她交往这件事不是真的？”赵太太咄咄逼人。

　　赵君豪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站在楼梯口、隐身在墙后的章兰天，也在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咱们也别问了，君豪肯定会维护……”卓佩佩抢在这个空隙再度发声。

　　“都不是真的！”赵君豪直接打断了卓佩佩，声音里透着森然的寒意，“这个章兰天我认识，她人品很好，不像卓老师说的这样。她也没有交什么男朋友，我和她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那两位像是被这个答案惊到了，竟然一时没有再说话。站在墙后的章兰天听到这样的话，整颗心一起一落，说不出是怎样的复杂滋味。

　　她很感激赵君豪能维护她，但是……普通朋友，是什么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赵太太才说话：“既然这样，那就最好了。小豪，我知道你爱交朋友，不过平时也要注意带眼识人，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得太近，影响你的名声。”

　　赵君豪没有再应声。

　　章兰天一度想直接站出去，和这个背后嚼舌的毒妇卓佩佩当面对质、理论出个所以然来，一时又觉得十分无力——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她甚至没有信心，赵君豪会不会在这场战役里维护她。或许，当她勇敢地走出去反驳卓佩佩，赵君豪会站在敌方的阵营，向她投来一个“我和你不熟”的眼神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章兰天就心里发寒，双手微微发抖。

　　

　　过了一会儿，赵君豪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便走到角落里去接电话。章兰天这才意识到还有手机这个东西，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赵君豪发一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在这里。

　　正当章兰天还在编辑短信的时候，赵君豪的电话打完了。

　　“妈，郑淑跟我说她找不到地方，让我下去接她一下。”

　　章兰天听得一怔。

　　郑淑……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听到过么？

　　“那你快去吧！”赵太太的态度，明显比刚才质问的时候好了许多，“你去接人家的时候，记得问问她吃饭了没，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好。”赵君豪淡淡答道。

　　“对了，过几天让你爸带你去办个签证。”赵太太又说道，“今年寒假，郑淑会去瑞士参观学校，你陪她一起去一趟吧——实地去看看，也能考察下以后大学四年的生活环境。”

　　“行，我回去就跟我爸约时间。”赵君豪一面答应着，一面朝楼梯这边走来。

　　出于本能反应，在赵君豪走到这边来之前，章兰天安静而迅速地跑下了楼梯，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在逃出“时光咖啡屋”之后，章兰天站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一时有些恍惚。她怕赵君豪一走出来就能发现自己，于是特意拐了几个弯，取道了附近的一条小巷。

　　“你真的出来了么，我怎么没看到你？”

　　走着走着，章兰天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听上去像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人。

　　她抬眼一看，只见小巷的另一侧，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正在一面打电话一面四下张望：“我都在这里绕了三圈了！你这开的到底是咖啡店还是情报局啊，这么难找！”

　　章兰天默默打量了这个女生一会儿，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

　　早在她和赵君豪一吻定情的募捐当天，这个女生就曾经出现在现场。当时赵君豪还让这个女生借给章兰天一支防晒霜。虽然由于炎热和劳累，那天的记忆非常混乱，章兰天几乎是完全没记住这个女生的样貌——但她却对这个身材和声音留下了一些印象。

　　记得当时这个女生匆忙扔下一张支票就走了，也算是身体力行地支持了赵君豪发起的募捐活动吧。

　　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原来就是她。

　　

　　因为怕被郑淑看到，章兰天便闪身躲进了附近的一家音像店里。她随手拿起摆在货架上的试听耳机，试图隔绝掉外界的声音。

　　待她回过神来，耳机里的歌曲已经播到了高潮部分。

　　“带不走的，丢不掉的，让大雨侵蚀吧。让它推向我在边界，奋不顾身挣扎。如果有一个怀抱勇敢不计代价，别让我飞，将我温柔豢养……”

　　原来他这些天不再联系自己，是因为已经另外找到了人陪他一起去瑞士。

　　原来自己只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

　　很好，很好。

　　或许自己以后会发现，赵君豪今时今日其实也是身不由己；或许自己以后会发现，他和这个未婚妻只是约定好了逢场作戏……章兰天冷静下来之后，努力地想到了许许多多好的可能性。但她还是决定要结束这段关系。

　　无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无论他有多身不由己，章兰天都不可能继续忍受一个让她这么难过、这么委屈的人了。

　　从小到大，连她都舍不得委屈她自己，又怎么可能跑到别人的世界里去受委屈呢？

　　

　　原本“分手”只是个以讹传讹的谣言，现在章兰天却是真的决定要分手了。按照她和赵君豪这失联许久的状态，她觉得自己甚至没必要把自己的心路历程知会赵君豪一声。

　　或许在赵君豪心里，他们早就已经分手了呢？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赵君豪他爸之前说过的话：“人家莫名其妙被骗上贼船，和你小子谈恋爱，这就已经很吃亏了。要是你妈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我可真是对不住人家爸妈了！”

　　当时赵君豪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是不是说：您放心，我会护着兰天的？

　　——现在想起来之前的种种甜蜜和愉悦，真是太讽刺了。

　　她一向是个聪慧又豁达的人，这才可以在从小到大因美貌带来的那么多是是非非中全身而退。也许是和赵君豪开始得太顺利，也许是到了这个年纪，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太轻盈浪漫，以至于让她放松了警惕的本能。

　　她早该预料到事态发展的。

　　从赵君豪第一次向她交代可能有“未婚妻”的存在的时候，从赵君豪的父亲信誓旦旦帮他们打掩护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身份枷锁带来的焦虑并不只是一个轻松的玩笑。它是一座沉重的山，自己翻不过去，对方翻不过来，最后彼此就只能隔着遥远的丘壑两两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