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中第一场校运会到来的前一个星期，余雅希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反复复重演着，她当天在学校单车棚外撞见的画面。

　　这天早上，她去小区传达室取自己订阅的杂志的时候，顺便替哥哥余哲取了他订阅的教辅书，还答应要在上午第四节课前送去给他。余哲不信任她独自办事的能力，还特意发短信问了句“要不要我去你班上找你”，而余雅希自信满满地回复：“不用，我知道你教室怎么走！”

　　走到高二教学楼的时候，余雅希的内心是有些忐忑的。似乎每次她一靠近这个区域，都总会情不自禁地怀揣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她知道自己在内心深处期盼着什么，但时常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去掩盖它。

　　

　　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刚走到高二年级的教学楼前，就迎面撞到在单车棚外抽烟的刘丹扬。

　　严格来讲也不算“迎面”——刘丹扬是侧对着她的，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当时，刘丹扬的身边正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女。那少女肌肤白皙、五官明艳、身材高挑，还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完全就是每个青春期的女孩子最理想的模样。

　　余雅希基本上猜到了这个少女是什么人，心里当场“咯噔”了一下。

　　接着，余雅希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闪身躲到了一堵墙后面——但目光却依旧移不开。

　　只见那美丽少女从单车棚底下徐徐走上来，伸手抢过刘丹扬手里的烟，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大苹果。刘丹扬回头望向那少女，轻轻一笑。

　　“还给我。”刘丹扬朝那少女摊开手掌，试图要回自己的那根烟。

　　“你先把苹果吃掉。”少女巧笑倩兮。

　　“这么大，一下怎么吃掉？”刘丹扬哭笑不得。

　　“那你亲我一下也可以。”那少女又笑，美丽的面容透出灵动狡黠的光彩。

　　刘丹扬无奈地叹了口气，脸颊微微泛红，终于俯下身亲吻了那少女的额头。一吻轻轻落下，两人的嘴角都蕴起了浅浅的笑意。

　　“然后你再把苹果吃掉！”少女奸计得逞，欢快地大笑起来。

　　刘丹扬也受到感染，唇角欢快上扬。他迅速伸手将那少女揽在怀里，顺势将烟抢了回来：“下次再这样出尔反尔，我就……”

　　少女靠在刘丹扬怀抱里，仰面看着他。两张美丽的面容互相映照，即使是阴暗的单车棚门口，也显得流光溢彩，缤纷夺目。

　　没等刘丹扬把话说完，那少女就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轻轻一啄之后，那少女柔声说道：“那你以后少抽点烟，行么？”

　　

　　余雅希躲在树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狼狈地站在一场大雨里，既尴尬又无措，进退维谷。在那两人发现她之前，她就迅速跑走了，连教辅书也不给哥哥送了。

　　接下来的一天，她都有些神不守舍，做什么事都慢半拍。

　　好在她平时也不是个敏捷迅速、行动力很强的人，所以倒也没有人察觉出她的异常。

　　直到放学的时候，哥哥余哲主动找上门来，拎着她一起回家。一见面，余哲少不了在她脑袋上敲了个爆栗。

　　“我的书呢？”余哲一开口就没好气。

　　余雅希乖乖从书包里掏出那本教辅书，递给余哲：“我……我今天忘记了。”

　　说话时，她低着头不敢看余哲。

　　“余雅希，你的脑袋是浆糊做的吧？”余哲抬起手，恨不得再敲她一锤，“我们老余家的基因，怎么到了你身上，一点好的都没传下来？”

　　“……起码我皮肤比你好，眼睛比你大。”余雅希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说我下次会注意的。”余雅希面不改色。

　　

　　余哲平时都是骑单车上下学的。如果恰好兄妹俩放学的时间差不多，余哲就会骑车载余雅希一起回家。通常这种时候，余雅希都会陪他一起去单车棚取车——但是这天，余雅希说什么也不愿意靠近那个单车棚了。

　　余哲不明所以，只得独自下去取了单车，再推着车上来找余雅希。

　　两人走到校门口时，无巧不巧，竟然又撞见了那个在单车棚前与刘丹扬举止亲昵的美丽少女。此时，那少女身边正围着一堆人，说笑嬉戏好不热闹。余雅希轻轻拍了拍哥哥的背，佯作不经意地问道：“诶，那个女孩子是谁啊？”

　　“你是问最漂亮的那个么？”余哲反问。

　　虽然极不愿意承认，但余雅希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嗯。她是什么人啊？”

　　“她可是我们这一届的风云人物，宇宙中心。”余哲说道，“高二4班的章兰天。”

　　余哲顿了顿，徐徐介绍道：“听说她中考的时候是音乐特长生，所以学校才特别批准她留长发。后来她文化课成绩太好，就直接转到普通班上课了。”

　　“……噢。”

　　其实余雅希并不需要哥哥给她介绍这么多背景知识。她可是每天都逛校园论坛，虽然之前没见过章兰天本人，但是她对“章兰天”这三个字早就是如雷贯耳。她之前看到那个揣测章兰天和刘丹扬谈恋爱的帖子时，心情就低落了很久。但后来，她并没有看到刘丹扬和任何漂亮女生有什么特别的交集，便告诉自己那个帖子只是谣言，心里也就稍稍宽慰了些。

　　原来是高兴得太早了。

　　

　　“像她这样的人……应该情史很丰富吧？”走出校门后，余雅希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好像是这么回事。”作为校刊的主编，余哲对校园内的各种小道消息也是了若指掌，“我听说，最近章兰天的父母都被叫来学校谈话了——就是因为她早恋的事。”

　　“怎么闹得这么大？”

　　一中素来校风开放，虽然并不提倡早恋，但只要学生的行为不太出格，通常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果碰到在校园里有亲密行为之类的，可能会训话或者要求写检讨——严重到把家长请来谈话，倒也是比较罕见了。

　　余哲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转过头念叨了起来：“余雅希，你说你这一天天的，书不好好读书，打听八卦就属你有动力！心思能不能多放点到学习上？”

　　“好好好好好……我不问了还不行么！”

　　余雅希跺了跺脚，不满地打断了哥哥的絮叨。

　　余哲只能摇头叹气。

　　

　　当天晚上，余雅希独自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一面单曲循环着那首《Hallelujah》，一面打开电脑网页，手动搜索“章兰天”这个名字。

　　她很快就在校园论坛上发现了重要信息——

　　“你们听说了么？两任校草昨天下午为了章兰天大打出手！”

　　余雅希被这个标题吓得不轻，赶忙点进去，想看个究竟。这个帖子里说，章兰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同时在劈腿两个男朋友，而且这两个男友都来头不小：一个是前任校草赵君豪，一个是现任校草刘丹扬。

　　据说，在这个帖子发布前的那个下午，休学了两个多月的赵君豪突然杀到学校，在高二年级教学楼的地下单车棚里，当场捉奸了“劈腿渣女”章兰天和“第三者”刘丹扬。

　　当时的单车棚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围观群众都不得而知。只是大部分人都在猜测，在这种“现场捉奸”的修罗场，两位男主角大打出手想必是不可避免的了。甚至有人开始分析两位男主角的身高体型，试图判断在这场战斗里到底谁会占上风。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最是想象力丰富，那个帖子翻到后面，一大堆留言爆料全都讲得绘声绘色，余雅希已经无法判断其中真假了。

　　不过，只要想到刘丹扬竟然会为了章兰天和人打架，余雅希便情不自禁地低落起来。

　　

　　浏览完几个捕风捉影的八卦帖子之后，余雅希又翻看着前一年的社团节、校运会、合唱比赛等等每一个活动的照片，认真观察着照片里的章兰天在不同场景下的模样。

　　随后，她便点进了章兰天的博客。

　　章兰天的这个博客，在校园论坛上早就已经很出名了。曾经不止一次有人从这个博客里截了图，搬运到校园论坛里去发帖。

　　这个博客里，有章兰天随手写的小短文，还有她分享的自己正在听的歌曲。博客的相册里，都是章兰天自己随手拍的照片：清晨的雾，冬天的树，校园里满地的银杏叶，还有一个英俊的少年。只不过这个照片里的少年是丹凤眼、平顺的黑发，常穿灰色衬衫——比起刘丹扬的冷峻桀骜，这人身上更多了几分阳光开朗。

　　不用说，这个就是一中的上届校草，也就是章兰天的前男友赵君豪了。

　　余雅希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无从揣测，刘丹扬到底有没有和赵君豪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她只觉得自己此时像是一个偷窥狂，带着追查案件的精神，在认真探索着一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孩。

　　翻完一大堆文章和照片之后，她停在博客的首页，直勾勾地盯着章兰天的侧颜，内心陷入了无尽的空虚。

　　还有失落。

　　或许还有……嫉妒吧？

　　青春期最郁闷的情绪，并不是自己做不到想做的事，而是有人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她想做的事，而她自己却离想要靠近的目标越来越远，终于遥不可及。

　　余雅希决定了——

　　她讨厌章兰天。

　　但她也，很想很想，成为章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