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若成离开爱尔兰之后,梁箬楠很快就找了个时间,去把刘丹扬留下的外套还给他。
她某天上午试着去刘丹扬新搬的公寓敲门,却扑了个空。于是她索性在当天下午,带着那件外套独自来到市中心,凭着记忆找到了刘丹扬打工的那家餐厅。
她站在餐厅外环顾一周,都没有看到身形与刘丹扬相似的服务生,最后定睛一看才发现,刘丹扬竟然坐在前台收银的位置,而且还戴着一副黑色的口罩——不仔细看真是认不出来。
刘丹扬向来不是个一惊一乍的人,见到梁箬楠到来,他似乎也并不意外,只是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你来吃饭?”
梁箬楠摇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虽然刘丹扬用口罩遮住了半边脸,但梁箬楠还是隐约看出他的神情很是疲惫。她一面把装着外套的袋子递给刘丹扬,一面问道:“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累啊?是不是生病了?”
刘丹扬微微一怔,旋即轻轻一笑:“你是第一个主动看出来的人。”
“啊,你也病了!是不是那天玩得太疯了……”梁箬楠瞪大眼睛,“我那天回去也发烧了,不过没有很严重,吃了药躺了两天就没事了。”
“你吃的什么药?”刘丹扬随口问道。
梁箬楠想了想:“我吃了感冒药和退烧药,还有一些普通的保健品。对了,你也发烧了么?”
刘丹扬没有说话,眼里透出淡淡的笑意。
由于此时刘丹扬坐着而梁箬楠站着,角度十分便利——不等刘丹扬回答,梁箬楠就伸出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旋即,她又用手背比了比自己的额头。
“真的有点烧!”梁箬楠一惊,“你怎么发烧了还来上班啊?”
“嘘——”刘丹扬伸出食指,比在戴着口罩的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服务生里也有其他中国人,你别让他们听到了。”
梁箬楠听话地压低了声音,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好好在家休息啊?”
“我前两天刚旷了一次工,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请假了。”刘丹扬淡淡地回答道,“而且我咳嗽最严重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前台的姐姐人很好,我跟她说我身体不太舒服,她就主动跟我换了位置。我每天只要在前台坐几个小时,还是比较轻松的。”
不等刘丹扬继续解释,梁箬楠就已经明白过来:他一定是和自己同时着凉病倒的。而且当时突然降温下雨,刘丹扬却把他的外套脱给了自己,他后来应该比自己病得更重。
一念及此,梁箬楠不禁有几分歉疚。
刘丹扬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向她说道:“你等下还有别的事么?没事的话,能不能再请你帮我一个忙?”
刘丹扬请她帮的忙倒也不复杂,只是拿着他的证件去附近的药房取个药而已。那间药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以刘丹扬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能少劳累一趟是一趟。
梁箬楠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梁箬楠取完药之后就折返餐厅,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刘丹扬傍晚下班。随后两人正好同路回家,梁箬楠见他神色疲惫,索性帮他提着那个装外套的袋子,送他上了楼。
刘丹扬倒也没有推辞或是赶她走。梁箬楠刚跟着进门,就看到刘丹扬走进洗手间摘口罩洗脸,出来之后直接宛如瘫倒似的坐在了客厅里的长沙发上。
“诶,你怎么了?”梁箬楠赶忙上前询问。
直到此时梁箬楠这才看到刘丹扬摘掉口罩的脸。他整张脸上都毫无血色,身体状况看上去远比他刚才表现出来的要糟糕很多。
“我没事。”刘丹扬轻声说道,“每天下班回来都很累,稍微睡一下就好了。”
“你前几天就病了,但你一直不好好休息,所以病才好不了,你知不知道?”梁箬楠简直有点生气。
面对梁箬楠的质问,刘丹扬竟然微微一笑。
他像极了那种做坏事被抓包、还洋洋得意死不悔改的小孩子。
梁箬楠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烧水吃药!”
“房东的烧水壶坏了,我冰箱里还有几瓶矿泉水……”刘丹扬抬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轻声说道。
“不行!”梁箬楠不知不觉用上了长辈的口吻,“都发烧了还喝什么冰水,而且你不是还有胃病么?真是乱来!”
梁箬楠素来说话声音很轻,此时即使带了几分责怪的口吻,说出来却依旧温柔极了。刘丹扬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听到她的责怪,又是轻轻一笑。
梁箬楠起身来到厨房,发现台子上的烧水壶开着盖子,和底座分开放着。她试着操作了一下,发现这个壶果然不能用了。好在这个厨房里,其他的厨具和餐具倒还算齐全。无奈之下,她只好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煮汤的锅,反反复复擦洗了好几遍,这才接了水放到厨房的电磁炉上去煮。
从小,梁箬楠家里的经济状况就不太好,即使最手忙脚乱的时候也请不起保姆,大部分的家务都是由妈妈和外公外婆轮流包揽。她小时候体弱多病,所以能帮得上的地方不多,当长辈需要人帮忙做家务的时候,大都是寄居在她家的苏若成主动挺身而出。她直到上中学之后,身体状况稍微好了一些,开始不再那么频繁地去医院了——她便在苏若成的感染下,也逐渐学会了为家里的长辈分担更多家务。
所以,梁箬楠对厨房的环境早就不陌生了。
等她烧好了一锅水,她又在冰箱里发现了几个鸡蛋和一盒午餐肉,还在橱柜里发现了一包最便宜的吐司。这些食材,倒是可以简单地利用一下?
“对了,你今天吃东西了么?”
梁箬楠问完,却半晌没听到回答。她走出去一看,才发现刘丹扬已经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是真的很累吧……
梁箬楠从刘丹扬家门口的挂钩上取下了他的家门钥匙,下楼折返了一趟自己的公寓。不一会儿,她就提着一袋食材和几盒药,打开门回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刘丹扬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歪歪斜斜地睡在沙发上。
梁箬楠放下那几袋食物,便顺手从旁边拿起自己带来还给他的那件黑色外套,展开披在了他身上。病中的刘丹扬脸色异常的苍白,嘴唇也十分干涩,倒是合上的眼睑越发展示出了他又长又翘的睫毛——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这张苍白而又轮廓分明的脸庞,只显得又孱弱又无害。
梁箬楠不禁心里一动。
很快,梁箬楠就地取材,做出了几道简单的菜:清炒西兰花,鸡蛋炒午餐肉,还有超市已经预先处理好、只需要煎熟一下的黑椒牛柳。由于刘丹扬家里连米都没有,梁箬楠从自己那边带来了一盒意面,用刚才煮水的锅煮了老半天。她虽然经常在厨房里打下手,但自身厨艺不太精,更复杂的食物她也是做不出来的了。
一切食物准备就绪之后,梁箬楠就去沙发边上叫醒刘丹扬。
家里没有开灯,窗外透进来的自然光仍然很亮,给他的面容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沉睡中的他神情松弛,像是彻底卸下了一切的防备。梁箬楠站在那里望着他犹豫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让他再睡一会儿。过了片刻,梁箬楠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
刘丹扬刚醒来的时候双眸发红,眼神都是失焦的。梁箬楠拿出了自己少年时对待母亲的耐心,小心翼翼地把刚才煮开又放温了的水端到他面前,让他慢慢喝下去。
“生病了就要多喝热水,这是真理。”梁箬楠叮嘱道,“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吧,退烧药都是要餐后服用的。”
她在语言上和行为上,都在不自觉地模仿着苏若成前两天照顾她时的模样。看到刘丹扬独自生病的落魄,她才意识到苏若成前几天的突然出现,对自己的康复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刘丹扬在喝完水之后,仿佛清醒了一点,便跟着梁箬楠慢慢地走到了餐桌边。
梁箬楠早已把餐具都洗干净摆好了,刘丹扬刚坐下,她就转身去厨房里端出了三盘菜,还有一人一碗的意面。
“我发现你家总共只有三个盘子两个碗,我全都用上了。”梁箬楠一边上菜一边说道,“筷子我也没找到,我们就用叉子吧。对了,我用了几个你冰箱里的鸡蛋,还有一盒午餐肉,你不介意吧?还有,我看了一下你今天让我取的药,那只是普通的感冒药而已,你现在还是先吃点退烧药比较好,我从我那边带来了几盒……”
梁箬楠说了好长的话,刘丹扬也没有回应。她抬眼一看,才发现刘丹扬在怔怔地看着她。
她不禁耳根一红,随后伸出手在刘丹扬眼前晃了晃:“你又怎么了?”
刘丹扬这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餐桌上的食物,轻声说了一句:“梁箬楠……你是田螺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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