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送苏若成走到小区门口的路上，梁箬楠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双手合十，连声向他认错道歉。

　　苏若成一路都沉默着，过了半晌才答了一句：“算了，我也只能帮你这一次。你想想以后怎么办吧，一直说谎也不是办法。”

　　“你放心！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就会跟我妈说实话的。”她朝着苏若成乖巧地眨了眨眼，“不会让你一直替我背黑锅的。”

　　看到苏若成终究也没有对自己表现出责怪，梁箬楠如释重负。

　　走出小区时，梁箬楠把握住时机，终于提出了心中的疑惑：“怎么感觉你最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么？”

　　“有么？”苏若成闻言，轻轻一笑，“可能是最近睡得晚，神经比较亢奋吧。”

　　梁箬楠还想再问，抬眼间瞥见苏若成眼底的光晕，忽然觉得此时的他似乎比自己以前认识的他要生动了许多。眼见得苏若成并没有进一步向她解释的意思，她心中隐约泛起了几分莫名的酸涩。

　　

　　这趟回家，除了应对母亲惊心动魄的盘问和审视，倒也不算一无所获。

　　梁箬楠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她那个收藏各种杂物的小抽屉里翻出了两件东西：一件是用牛皮纸袋子包装好的爱尔兰毛线手套，还有一件是被埋在抽屉深处的那张淡蓝色校卡。

　　在收藏这两件东西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那个与之相关的人会成为她日后的男朋友。

　　冥冥之中的缘分真是很奇妙。

　　虽然眼下还是温暖的春季，但梁箬楠还是把那副手套珍而重之地收进了贴身的背包里。过去她将这些东西保存在抽屉里，是因为她从不相信会有“未完待续”，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已经拥有过的信物珍藏起来。

　　而眼下，她却伸手抓住了云端漏下来的那一点微弱的光。

　　不知怎的，她竟隐约有几分心虚。或许是此刻的幸福和圆满对她来说实在太不真切了，让她情不自禁地感到惶恐。

　　

　　在家熬过了这个周末之后，明明只是短暂的两天不见，梁箬楠再见到刘丹扬时，竟对他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你在傻笑什么？”刘丹扬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我想问你个问题——”梁箬楠仰起头望向他，“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刘丹扬忍俊不禁：“你这是什么蠢问题？”

　　梁箬楠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我就要听你说。”

　　“在医院里的时候，有的人叫我什么来着？”刘丹扬轻轻一笑，促狭地朝她眨了眨眼。

　　一想起医院里那窘迫的场景，梁箬楠羞愧难当，抬起拳头便往刘丹扬身上捶过去：“我都说了当时是情况紧急！我不是故意的！”

　　刘丹扬也没躲开，任由她的粉拳打在身上，然后顺势将她揽进了怀里。

　　“那现在呢？”刘丹扬双臂将她锁在怀里，唇角微微扬起，“现在没有坏人在场了，要不要再叫一次？”

　　自从认识以来，梁箬楠眼里的刘丹扬大都是孱弱无助的，她很少见到刘丹扬这样强势又狡黠的一面。一时间，她有些出神地望着他那秋水般静美的双眸，脸颊也不禁再度涨红起来。

　　过了半晌，梁箬楠才后知后觉地灵魂归位，随后便有些不满地嘟囔道：“……连个正经表白都没有。”

　　“你说什么？”刘丹扬像是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梁箬楠撅起嘴巴，微微垂下了眼睑。

　　刘丹扬略微思索了片刻，认真说道：“说起来，我从来没有向人表白过。”

　　“啊？”

　　梁箬楠愣了片刻，旋即意识到这倒也不足为奇——以他这副皮囊，估计是从小被人表白到大，根本不需要费心去追求别人的。

　　“对了！”梁箬楠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你以前和章兰天在一起的时候，是谁先表白的？”

　　“没有人表白。”刘丹扬耸了耸肩。

　　“那你们是怎么确认关系的？”

　　刘丹扬被她的刨根问底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又看了梁箬楠一眼，旋即轻声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梁箬楠有些懵懂地点点头。

　　猝不及防间，刘丹扬忽然低下头来，温柔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梁箬楠骤然僵在了原地。

　　舌尖就像是萦绕着刚出炉的熔岩蛋糕，既柔软又甜蜜，还带着一点点猝不及防的滚烫。他的吻细腻温存，撩得她几乎要灵魂出窍。

　　在一番柔情蜜意的深吻之后，刘丹扬附在梁箬楠耳边，轻声说道：“当时我牵着她的手，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就明白了。我看你比较笨，所以就只好再明显一点了。”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耳后，令她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颤。

　　梁箬楠怔怔地回味了半晌这个隐约带着果香的吻，那份柔软和温热似乎还逗留在唇齿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剧烈的心跳兀自起伏，全方位地宣告着缴械投降。

　　

　　在被刘丹扬的一个吻撩得心猿意马之后，梁箬楠才恍然间意识到，尽管他们现在各自住着一个房间，但无论从什么角度解读，他们都的确可以算是“同居情侣”的关系了。

　　梁箬楠过去不是没有畅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和喜欢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会是何等光景。但她毕竟经验匮乏，这种触电般难以平复的震颤酥麻让她心惊胆战。之后的一整天，她竟会在上班间隙忽然出神，而后便有自己难以察觉的笑意漫上眼底。

　　在电视台上班的一整天，她不知道神思不属了多少次，一颗心早就飞回了那间宽敞精致的公寓。偏偏这天她不能按时下班，因为她最近在跟的节目组，有个常驻艺人临时出了些公关事故，整个制作团队都不得不熬夜加班。

　　整组人一直忙到凌晨两三点，才算应付了这个临时冒出来的麻烦。梁箬楠精疲力尽地开车回到小公寓时，虽然家里灯火通明，但到处都静悄悄的。

　　她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放下东西，这才走进来东张西望。

　　客厅里没有人，沙发上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餐桌上空空如也，只贴着一张便利贴：“冰箱里有排骨汤”——此情此景，俨然有种两人结婚多年、女主外男主内的感觉。

　　看到便利贴上的字，她不禁轻轻莞尔。

　　他应该是等不了这么久，自己熄灯先睡了吧……

　　梁箬楠不禁感到有些抱歉，轻轻叹了一口气，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顺手把灯打开。

　　然后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她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歪歪斜斜地躺了一个人。

　　刘丹扬一手拿着平板电脑，就这样侧着身子枕着她的枕头，睡在她的床上。这张床本来就小，他手长腿长的，尽管已经侧过身，还是一下就占据了大半张床。

　　看样子，他应该是等了太久都等不到她回家，所以赌气跑到她房里来打游戏，结果时间太晚耐不住困意，就原地睡过去了。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像一只乖乖等主人回家的小动物。

　　梁箬楠看得心里一动，便轻轻坐在床上，伸手抚摸他额前的碎发——拨开碎发之后，便可以看到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在日光灯的照耀下，他一向略显苍白的面容，更显出一种精致的脆弱，整个人都像极了一件美妙的艺术品。

　　当年在爱尔兰，她也曾这样凝望着熟睡时的他，只是并不敢有半分逾矩。

　　“良辰美景”四个字忽然浮上心头。

　　

　　她的手缓缓抚过他的脸庞，见他依旧没有醒来，便鼓起勇气，轻轻俯下身去偷吻住他浅粉色的嘴唇。

　　“唔……”

　　耳畔隐约听到他发出了一点声音，梁箬楠惊得浑身一颤，连忙停下动作向后退开。

　　哪知这个方才还沉睡着的人，忽然间伸出手将梁箬楠拉回了原处，然后顺势翻过身来，将她禁锢在怀里。梁箬楠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只感觉到一阵温热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双唇。

　　“整天就知道占我便宜……”只听他低声嗔怪了一句，略显沙哑的语声里带着些微的倦意。

　　梁箬楠还没来得及申辩，旋即，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渐渐被若有若无的柑橘清香包裹起来，从脖颈到四肢都变得温软又酥麻。她有些懵懂地抬眸，正对上一双略带疲惫而又迷离缱绻的眼，那眼中波光粼粼，宛如初春时节颤动的湖面。此时此刻两人艰难地挤在这张狭小的单人床上，倒有种相濡以沫的亲昵。

　　恍惚间，梁箬楠竟有些分不清，眼前这朦胧而旖旎的场景，究竟是真是幻。

　　这是她第一次靠在别人的臂弯里入睡。

　　这一夜好梦频惊。听着身旁的呼吸声，她总是抑制不住剧烈的心跳，好几次都忍不住伸手去感受他这个人的存在，临到触碰的瞬间又颤抖地缩回手来。

　　一颗心颤颤巍巍，仿若浸润在无边无际的花海里。

　　

　　自从上次被母亲质问之后，虽然暂时借用苏若成搪塞了过去，但梁箬楠也因此提高了戒备。由于暂时没有做好向母亲坦诚交代恋情的心理准备，所以她开始谨慎地规划自己的日程。即使再舍不得刘丹扬，她都会强迫自己每半个月就回自己的小公寓住一两天，每个月也起码会回去看望母亲一次。

　　母亲倒也不再追问她的下落，反倒在她独自回家的时候问过几次“苏若成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和苏若成一起回来”……梁箬楠隐约意识到母亲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但也故意不去解释，借此隐藏自己真正想要保护的秘密。

　　经过了这段时间，梁箬楠发现，苏若成真是个万能杀手锏——只要母亲对她的行程有所怀疑，她就佯装不经意地提起苏若成两句，母亲的话头也就借机被岔开了。

　　在梁箬楠左支右拙地对付着母亲的炯炯目光的同时，刘丹扬也曾对她每个月都要消失几天这件事表示过不满，梁箬楠只能敷衍地解释说自己要“回家陪妈妈”，却不想交代太多的细节。

　　直到有一个周末，她拖着苏若成一起去给母亲挑选礼物的时候，竟然在某个商场里迎面遇上了刘丹扬——和颜双。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迎面碰上的四人原地僵立了几秒，随后颜双便伸手捅了捅刘丹扬的胳膊。

　　“干嘛？”刘丹扬一脸不解，像是全然没有认出面前的人。

　　颜双看了前方一眼，像是在向他示意什么。

　　刘丹扬依旧无动于衷。

　　倒是苏若成向颜双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颜双笑了笑，往旁边让了一步，像是要把刘丹扬还给梁箬楠似的。

　　梁箬楠终于深吸一口气，上前把刘丹扬拉到了一边。而刘丹扬始终低垂眼睑，目光涣散——就像是完全不认识她这个人一般。

　　“怎么，不认得我了？”

　　“咦，你好眼熟啊——长得有点像我女朋友。”刘丹扬终于抬眸望向她，神色平静如常，说的话却不着边际，“不过我女朋友回家陪她妈妈去了，我已经两三天没见过她了。”

　　“……”

　　他怎么这么幼稚！

　　梁箬楠对他这种小学生的赌气方式非常无奈，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我之前跟你讲过苏若成的——他从小就住在我家，所以经常会陪我一起回家看我妈妈。”

　　“那在你妈妈眼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刘丹扬淡淡地反问道。

　　梁箬楠一时之间有些心虚。

　　她明知道母亲明显误会了自己和苏若成的关系，却故意采取鸵鸟政策，继续放出信号误导母亲，从而掩盖自己真实的恋情。

　　这种拖人下水的逃避行为，既有愧于苏若成，也有愧于刘丹扬。

　　梁箬楠知道自己理亏，却又不愿意就此向刘丹扬道歉，便故意转移了话题：“那你和颜双出来见面，你跟我说了么？”

　　“我上周就跟你说过了。”幼稚的俊脸上又添了一层寒霜。

　　梁箬楠在内心长叹一声。

　　他好像真的向自己提起过一回，倒是自己刚才把这件事忘记了。

　　梁箬楠在这边和刘丹扬交涉了半天，回头看时，才发现停留在原地的苏若成和颜双竟然也是相谈甚欢。最后梁箬楠走回苏若成身边，颜双向刘丹扬的方向瞥了一眼，还笑着向她打趣道：“丹扬哥哥这个人就是个三岁小孩，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梁箬楠对这句精准评价深感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