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梁箬楠在出门上班的路上,突然看到了一群可怕的身影。
她对那群人的外形并不陌生——他们正是前些天在医院里对刘丹扬百般骚扰的那群壮汉。当看到这群人竟然找来了自己所在的小区,梁箬楠的心底生出一丝寒意,随之而来的还有绝望和愤怒。
这个世界何其荒唐,受害者竟然要一次次小心翼翼地躲着强盗?而强盗竟然可以这样大张旗鼓地穷追猛打?
她终于理解刘丹扬这几年到处躲藏的生活了。
趁在被那群人看到之前,梁箬楠赶紧转身折返了家里。她刚关上家门,剧烈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来,窗外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敲门声。
梁箬楠隐身在墙后、透过窗户向楼下看,发现那些人竟然在一栋楼一栋楼地敲门询问——接下来怕是要一家家地查访。
她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拉上了家里全部的窗帘,整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梁箬楠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刘丹扬还安安静静地侧身睡在沙发上。
由于沙发上的空间有限,他身上的毯子已经掉落了一半,一只手沿着沙发边缘垂落下来。但是即便如此,他却像是睡得很沉的样子,连外面这些惊人的响动也吵不醒他。
梁箬楠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推了推他:“起来了起来了!”
被推了好一阵子之后,刘丹扬才睡眼惺忪地望向她,声音也带着那种刚睡醒的含糊:“你怎么不去上班了?”
“你的仇家找到这里来了!”梁箬楠严肃地说道。
“嗯?”刘丹扬一开始好像还没听明白,直到反应过来之后,他撑着沙发坐了起来,“他们连这里也能找到?”
“你自己去窗边看看吧……记得躲好,别把窗帘拉开!”
刘丹扬依言躲在窗帘后面,向底下的院子俯瞰了一会儿,随后无奈地走了回来。
“现在怎么办?”梁箬楠看了刘丹扬一眼。
刘丹扬的神情变得有些冷峻:“大不了,我跟他们走。他们总不至于杀人灭口的。”
“不行!”梁箬楠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梁箬楠稍微调节了一下情绪,起身把刘丹扬推进了洗手间里:“你先进去刷牙洗脸吧,我来想想该怎么办。”
回到沙发上坐下之后,梁箬楠也失去了主意。
她知道自己住的这个院子里人员构成很简单,自己当时大白天带了个陌生男人回来,加上刘丹扬的形貌那么招眼,一下子就引起了不少注意……她就这样躲在家里肯定是没有用的。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能找到自己住的这间公寓了。
如果他们硬闯公寓、要把刘丹扬带走,自己能怎么应对呢?
她住的这间房子起码有几十年历史了,门锁也并不牢靠——如果对方要强行砸门的话,自己一定是没有办法的。
梁箬楠有生以来就没面对过这么吓人的局面。
在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答案的时候,家门口就响起了一阵骚乱。
果不其然,那群人已经找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顺着猫眼往外看,发现这层楼每家门口都站了一个壮汉。那个带队的西装男则正站在她家的门外,和其他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在梁箬楠往外看的时候,西装男恰好抬头,朝猫眼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知道猫眼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但梁箬楠还是被这猝不及防的对视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身后有一双手扶住了她。
“他们来了。”梁箬楠抬头看了刘丹扬一眼,低声向他说道。
话音未落,身后便响起持续不断的敲门声,那个西装男在门外发话:“梁小姐,我知道你住在这里,也知道你现在在家。只要你把我们要的人交出来,我们保证不会为难你的。”
刘丹扬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恢复到了在医院时的那种淡漠。
他看了梁箬楠一眼,低声说道:“我可以跟他们走——只要他们保证不连累到你。”
“不许出去!”梁箬楠一面压低声音制止他,一面张开双臂挡住了公寓的大门。
刘丹扬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你,坐回去。”梁箬楠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白皙的脸颊微微涨红,双眸里透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固执,“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打开这扇门。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刘丹扬像是被她震住了一般,不再提出异议,乖乖地坐回到了沙发上。
没过一会儿,那个西装男又在门外喊道:“刘丹扬,你无不无耻啊?遇到事情还要靠女人来保护你!你爸欠我们总裁的债,都欠了多少年了!让你们把别人的钱吐出来就这么难么?”
听上去,这人像是故意要激怒刘丹扬似的。
梁箬楠抬眼一看,只见刘丹扬脸色铁青,神情里又蒙上了那种阴郁。
他并没有回答门外的人,只是望向梁箬楠,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爸没有欠他们的钱,是他们抢走了我爸的公司。”
“我知道,我知道。”梁箬楠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你别生气,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门外继续传来西装男的喊话:“闻少这几天在忙,不过他很快就会亲自来找你了!我们反正守在门口不会走的,你有本事就一辈子躲着别出来啊!”
梁箬楠听得胆战心惊。
家里冰箱里的食物,满打满算也只能撑个三四天的样子。如果这些人一直守在门口不走,她别说出去上班了,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之前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这些人好歹还知道收敛几分。此刻在这个普通的老旧居民楼里,他们完全可以为所欲为——即使拿出帮会追债的手段,泼油漆、骚扰邻里,甚至砸门、打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刘丹扬又抬眼看了看她,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无奈。
梁箬楠上前几步,坚定地看着他:“我不管,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双方就这样僵持到了下午。
那群壮汉果然如西装男所言,就此守在了梁箬楠所在的这层楼。或许是由于没有收到进一步指示,他们暂时还没有做出砸门或者泼油漆之类的行为。但光是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便已经把来来往往的邻居们吓到了好几回。
梁箬楠打了几次报警电话,电话被转接来转接去,用了好久才报警成功。
但这一回,对方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等几个执勤的警察来到小区之后,便有专人在楼下拦截。梁箬楠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有几个壮汉簇拥着一个律师模样的中年男人,向前来的警察出示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文件,随即双方便站在原地沟通了半天。
过了一会儿,这几个警察居然就转身离开了。
梁箬楠简直欲哭无泪。
在报警无果之后,梁箬楠一直强自镇定,甚至努力忽略掉门外的响动,走到厨房里把前一晚的菜加热了端上桌,嘱咐刘丹扬过来和她一起吃点东西。
刘丹扬却摇了摇头,仍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梁箬楠才察觉出刘丹扬异样的脸色。不知何时开始,他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了一种惨白。他的一只手捂在腹部,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在门外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叫嚣时,他始终背靠着沙发一言不发,神情里有一种坚忍着的痛苦。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胃疼了?”梁箬楠慌乱地问道。
刘丹扬艰难地抬头望向她——可以看出他此刻真的很难受,连眼神都已经有些迷离了。
梁箬楠强撑了大半日的镇定,便崩塌于这一刻。
给颜双打电话求助的时候,梁箬楠的眼泪已经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
梁箬楠强自抑制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把自己此时此刻面临的状况叙述完整。继而,她从颜双那里得知,刘丹扬的胃病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被情绪主导的。
挂断电话之后,颜双给她发来了几种治胃病的药的名称。
梁箬楠从小体弱多病,所以她的每个住处都会有一个很大的药箱。可是偏偏她的药箱里,竟然没有准备颜双提到的任何一种药。
为什么前几天可以自由出门的时候,她不去准备一点药?
她看了一眼刘丹扬越来越惨白难看的脸色,内心几乎要崩溃。
“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梁箬楠坐到刘丹扬身边,焦急地望向他,“我家里没有胃药!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胃痛么,喝热水行不行?”
刘丹扬此时疼得说不出话,只是艰难地朝她摇了摇头。
梁箬楠回想起颜双刚才说的话,开始试着在情绪上安慰他:“你不要怕,都会没事的……”
话说出来,却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门外的人还在一边拍门一边叫喊着一些难听的话,当中不乏对刘丹扬父母的污蔑和侮辱。对方每说一句,刘丹扬的脸色似乎就变得更难看一点。到后来,他已经疼到有些痉挛的症状,整个人都无力地歪倒在沙发靠背上,呼吸也变得浊重起来了。
梁箬楠坐在原处犹豫了片刻,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她站起身来,伸手抱住了刘丹扬,把他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一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不要听了!外面那些噪音我们都不要听!”梁箬楠俯身在他耳边细语道,“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刘丹扬就这样半身靠在梁箬楠怀里。他原本已经疼到目光迷离的双眼,好像逐渐变得清澈了几分。随后,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舒展了一些。
门口那接连不断的拍门声和辱骂声,仿佛一瞬间被消音了。
刘丹扬捂着腹部的手缓缓松开,转而抬起双臂,从梁箬楠的身后轻轻地环抱住了她的腰。
在这个嘈杂纷乱、胆战心惊的午后,这两个被困在家里的人,就这样在狭窄的客厅里紧紧相拥——仿佛怀中的彼此,就是当下唯一可以依赖的那一点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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