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兰天，你现在在家么？”唐以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在啊，怎么了？”

　　“我到你家小区了，出来喝杯啤酒吧！”他真的是一点也不见外，简直把章兰天当成了他的亲兄弟似的。

　　章兰天憋屈了一整天，正好有个机会发泄心中郁结，于是便毫不犹豫地下楼找他去了。

　　下了楼她才发现，唐以轩居然并没有打算带她去找个宵夜档，而是直接提了半打啤酒和几包辣条，坐在了她家小区的凉亭里。

　　章兰天顺势在唐以轩身边的位置坐下，他顺手打开一瓶啤酒递了过来。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夏夜的凉亭里喝着酒，一瞬间宛如回到了少年时代。

　　“诶，你最近还好吧？”唐以轩沉默地喝了一会儿酒之后，突然转头问道。

　　章兰天很诧异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不过还是如实答道：“这段时间本来挺开心的，不过最近接的这个工作，气氛有点怪怪的——好像身边的人都把我当妖怪似的。”

　　唐以轩看了章兰天一眼，欲言又止了一阵子，终于憋不住了：“网上那些东西，你都看到了吧？”

　　自打章兰天开始兼职当模特，网络上就会时不时出现一些有关于她的八卦黑帖。但她从小在谣言中伤里摸爬滚打过来，自认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所以即使偶尔有朋友转给她看，她也不会点进去给自己添堵。

　　“又有新的了？”章兰天喝了一口啤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前两天新出来的那个帖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唐以轩说道，“都说你为了得到工作机会，所以刻意去接近某位业界大佬，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的……感情。”

　　经过了几年的成长，唐以轩总算比以前成熟一点了。章兰天听得出来，这个爆料的原话大概是说她“出卖身体”，唐以轩在转述的时候为了照顾她的情绪，稍微避重就轻了一下。

　　“我接近了哪位业界大佬？”章兰天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难道说的是……戴安格？

　　“我也不知道。”唐以轩摇了摇头，“帖子里也没有说名字，只是附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图片，连时间轴都给你列出来了。他们还说，你接近的那个业界大佬本来就是有正牌女友的，所以你就是个破坏别人感情的……”

　　说到这里，唐以轩顿了顿，估计是一时没想到用什么词去替换原帖里的污言秽语。

　　章兰天淡淡一笑，朝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什么意思了，你不用继续说了。”

　　“诶，你说你……”唐以轩又喝了一口酒，旋即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你这才回国多久？怎么又闹出这种事来了？”

　　章兰天无奈地笑了笑：“你以为我想啊！我还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她放下手中的酒瓶，侧过脸看了一眼唐以轩：“不管那么多了——你就说，你相不相信我吧？”

　　“这不是废话！”唐以轩拍了拍胸脯，不知不觉间提高了音量，“这种瞎扯淡的帖子，我要是信了那就是见鬼了！”

　　章兰天看着唐以轩一本正经的模样和酒后微微发红的脸庞，忽然觉得这个一贯以“地主家傻儿子”形象示人的老友真的是质朴得非常可爱。看到唐以轩的神情，她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安和憋屈似乎都霎时间一扫而空了。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唐以轩的脑袋，宛如抚摸一只忠直可爱的小狗一般：“老唐，谢谢你啊。”

　　唐以轩一时被她摸得有些不知所措，竟然下意识地避开了她含笑的眼神。

　　

　　“诶，章兰天。”又过了一会儿，唐以轩忽然放下酒瓶，目光有些空茫地望向前方。

　　“干嘛？”

　　“最近我爸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唐以轩慢慢说道，“我到时候能不能借你的照片，糊弄一下我的相亲对象？”

　　“啊？”章兰天一怔，不解道，“你又不是交不到女朋友，唐叔叔是闲着没事么？”

　　“也不是吧。”唐以轩耸耸肩，“我交的那些女朋友，我爸一个都看不上，说什么非偶……”

　　“……齐大非偶。”章兰天替他说出这个词。

　　也难怪，唐以轩这几年交往的大都是妩媚妖娆、游戏人间的“渣女”类型，谈的恋爱一段比一段短暂。唐以轩的父亲唐叔叔是个比较传统的人，自然接受不了儿子交往这一类的女孩——“齐大非偶”，就是说唐以轩交往的女孩全都不是良配。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思维传统、没事还喜欢掉几句书袋的唐叔叔，偏偏生了唐以轩这么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肤浅儿子。

　　“那你说，我可不可以借用你的照片嘛！”唐以轩又问了一次。

　　“你有那么多前女友的照片，干嘛要用我的？”章兰天不解地问道。

　　“你比较有威慑力啊！”唐以轩认真地说道，“这个女孩的父母，是我爸妈在旅行团里认识的。听说这个女孩也是一中毕业的，我猜她多半知道你的名字。我只要跟她说，我喜欢的人是章兰天，她估计就知难而退了……”

　　“我哪有那么大的威力？”章兰天哭笑不得。

　　“开玩笑！全一中上三届下三届，有谁没听过章兰天的大名？”

　　最后章兰天被唐以轩说得又好笑又无奈，便任由他凑近自己，摆出乱七八糟的搞怪表情，拍了一堆自得其乐的自拍。

　　“瞧瞧，瞧瞧！”唐以轩一张张地翻阅着手机里的自拍合影，一边砸吧着嘴，一边心满意足地连连点头，“这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

　　居然还会连用两个成语了，真是成长了。

　　

　　和唐以轩闹腾了一阵子之后，章兰天回到自己家，这才开始仔细思考唐以轩刚才提到的那些所谓的“黑料”。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借着酒劲鼓起勇气搜索一下，仔细看看那些人到底是怎么给自己编排罪名的。

　　很快，她就找回了自己高中时代无意间打开校园论坛时的心情。在社交媒体上，有许多素不相识的人，零零散散地对她表达着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

　　“章兰天这个人你们知道么？”

　　“最近蹿红的一个小模特，听说是潜规则上位的。”

　　“她应该是整容的吧？不知道是哪家医院，整得还挺自然。”

　　“她的资源可真好！我听说，她这都是靠给人当小三，用身体换来的……”

　　章兰天毕竟已经不再是十六岁的少女，更何况此刻的她还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她在打开网页之前就对这些内容有了一个基本的猜测。由于早已打好了预防针，因此在看到这些话的时候，她连生气都懒得生了。

　　正当她准备关掉这几个页面的时候，忽然映入眼帘的一个热门讨论帖，无可避免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次有实锤了！原来章兰天真是这样的人！”

　　帖子的发布日期是两天前，热度还挺高，在这个以各类八卦闻名的论坛里，竟然还始终坚守在第一页的前列。

　　这应该就是唐以轩说的那个帖子了。

　　在之前的那些网友发言里，潜规则、整容、小三……这些陈词滥调的荡妇羞辱都尽数冒出来了，章兰天倒是有些好奇，这些人到底能掌握什么样的实锤，居然还要正儿八经地发一个完整的帖子来指证她。

　　她点进帖子，只见帖子的正文这样写道：“你们没觉得这个章兰天的蹿红很诡异么？她之前根本就不是模特行业里的，凭什么一入行就拥有这么好的时尚资源？根据知情人士爆料，这个章兰天为了上位，一直和一位业界大佬保持不正当关系，其实这位大佬早就有正牌女友了，都是被章兰天一手拆散的……”

　　帖子里的内容，与刚才唐以轩转述的基本无异。

　　那位发帖人介绍了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楼主的好朋友是在酒店工作的。最近章兰天在他们那里拍一个时尚大片，据说整个组里都知道她的事了。”

　　……整个组的人都知道，唯独当事人自己不知道？

　　回想起这两天摄制组的人对自己的古怪态度，章兰天这下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帖子里不仅详细地分析了一遍章兰天在各个社交媒体上的账号，列出了她所谓“抢资源”、“做小三”的时间轴，甚至还有她最近在摄制组候场时的高糊偷拍照。

　　看来这个爆料人，的确平时就是她生活中的某个路人甲，或许章兰天都从未注意过这人的存在。但这人一到了网上，就瞬间化身为伸张正义的判官，在自己编造的世界里做了一回至高无上的总导演，把章兰天轻易捏成了其手中的角色。

　　在帖子底下的评论区，有不少热心网友一起为这个帖子添砖加瓦。少数质疑帖子真实性或是为章兰天说话的回复基本上都沉底了，而每一条所谓的“黑料”都获得了极高的点赞数——

　　“我也听说，不少人都看到过章兰天和有妇之夫约会偷情，他们真是一点都不收敛的！”

　　“这个章兰天是在英国读的大学，一毕业就留在英国了。英国有多难留，我不用说，你们都懂的。根据可靠消息，她为了拿身份，早就嫁了个英国人！”

　　“那她这次给人当小三，岂不是双向出轨？”

　　“告诉你们，我是章兰天以前的同学！她在我们学校的时候就很出名，私生活乱得不得了，高中三年都不知道和多少人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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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的流言蜚语，都是由轻飘飘不负责任的一句“我听说”作为开头。这毫无凭据的“听说”，就可以让他们接下来的言语轻易成为伤人的利剑。而说这些话的人，却丝毫不会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早已化身成面目模糊的恶毒配角。

　　

　　翻阅到后面的时候，章兰天起初的震惊和怒意已经所剩无几，唯余几分啼笑皆非的荒唐感，化作一抹苦笑留在唇边。

　　恰好在这个时候，戴安格给她打来了电话。

　　“兰天，我明天准备去酒店探班，你几点开工？”

　　“行程表已经改了。我明天不去拍摄，后天才去。”章兰天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然后顺势问道，“网上那些抹黑我的谣言，你是不是早就看到过了？”

　　“你不要去看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了。”戴安格的语气明显有些迟疑，“我没告诉你，也是不想影响你的心情。”

　　“我没那么容易受影响。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章兰天淡淡地说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说我勾引有妇之夫？说得就像真的一样。”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章兰天心里已经基本有了答案。结合魏珊珊这些天来对她冷漠疏远的态度，结合摄制组里的诡异氛围，再结合那个“黑料”帖里列出来的时间轴和故事情节……她已经能够大致勾勒出一个背后的真相。

　　“你不要想太多，那都是营销号编出来骗流量的。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但凡有点名气的，迟早都要被黑。”

　　“那你告诉我，这个谣言是不是跟你有关？”章兰天索性单刀直入地问道。

　　“啊？”本应是毫不犹豫的一个答案，他竟忽然变得有些支支吾吾，“兰天，你听我说……”

　　不等他说完，章兰天的心中便已经警铃大作，一种奇妙的第六感让某种猜测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

　　“你和魏珊珊……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