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锐夫的婚礼举行在一个周末,他在本市繁华地段包下了一间奢华的花园酒店。忽略掉上午那些繁文缛节的程序,收到普通宾客请柬的余雅希只需要出席从午后开始的仪式和晚上的宴会就可以了。
在这场婚礼上,余雅希终于见到了刘丹扬。
在那天的场合里,大多数的宾客都会携带男伴或是女伴。余雅希直接拉了哥哥余哲陪她去,而颜双带去的男伴则是刘丹扬。据说新郎席锐夫原本是想邀请刘丹扬给他做伴郎的,但由于家中长辈的权衡和阻拦,这个心愿终究没有实现。
当余雅希挽着余哲走在酒店会场里时,他们遇到了颜双挽着刘丹扬迎面走来——余雅希和哥哥对视一眼,便意识到,这一刻他们兄妹俩一定在想着同一件事:如果可以去对面打乱重组一下身边的男伴和女伴,那就太好了。
余雅希和余哲都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他们只是在同一时间向对方会心一笑。
余雅希突然意识到,这些天以来,在她和哥哥余哲之间,似乎有一种姗姗来迟的默契正在陡然生长着。经过了二十多年的互相厌烦和嫌弃,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总算是逐渐地走向了较为和谐美满的方向。
这个发展,简直比余雅希成为别人眼里的“千金大小姐”,还要更加不可思议。
迎面碰上之后,余哲很自然地找颜双搭起了话,于是余雅希也主动向刘丹扬打招呼。
刘丹扬这天穿着一身简约好看的休闲西装,内搭是一件牛仔衬衫,既显出长身玉立、气度翩然,又充满青春洋溢的少年感。他的气色看上去挺好的,应该是这些天的生活状态还不错——总算不枉余雅希之前为他独闯龙潭虎穴。
“好久不见啊。”刘丹扬一手捧着一杯鸡尾酒,向余雅希微笑打招呼。
余雅希情不自禁地怔怔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紧张地答话:“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啊?”
“我挺好的。”刘丹扬微笑道,“说起来,我还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跟你说谢谢。”
“不,不用感谢我啊……”余雅希一时有些讷讷的,片刻之后才鼓起勇气,恢复到底气十足的语气,“我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既然是朋友,就不要跟我客气!”
刘丹扬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轻轻一笑。
眼见得旁边的余哲和跟颜双还没有结束闲聊,刘丹扬就索性顺势陪着余雅希一同走到了自助点心区。其实任何婚丧嫁娶的仪式,本质上都是大型社交场合而已。在仪式开始之前,到场的宾客会有一个自由寒暄的阶段,席家还特意为宾客提供了自助酒水和点心,简直是把婚礼办成了一场公司年会。
余雅希一面跟着刘丹扬向前走,一面内心怦怦跳个不停。
不知道是太过紧张激动造成的应激反应,还是余雅希原本就憋了满腔的话——从和刘丹扬并肩而行的第一秒开始,她就情不自禁地开启了自己的话匣子。她顺着刚才的话题,从自己勇闯拍卖会的过程开始说起,一直绘声绘色地讲到最近颜双带着她装模作样地出席晚宴酒会,还让她误打误撞地为自己的小网店拉到了新的投资。
刘丹扬一直微笑听着,时不时还会因为她提到的窘迫事迹或者小幽默而失笑,总之是个十分捧场的听众。
在说这一大堆话的同时,余雅希还往自己嘴里塞进了五六种不同的甜食。其实她已经身材管理了好几个月,这次突然这么敞开来吃,不知是因为席家准备的食物太诱人,还是因为她在下意识地转移自己的紧张。
聊完这一大堆之后,余雅希一面撕开一块纸杯蛋糕的包装纸,一面佯装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我听我哥说……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啊?”
余雅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问出这个问题不可。也许是因为……不甘心?
她不愿意仅凭哥哥的只言片语就完全相信这样一件事,她一定要得到当事人的亲口确认,才能告诉自己放弃那一点痴心妄想。
听到这样的问题,刘丹扬微微一笑:“那应该是双双跟他说的吧?”
“那是……真的么?”余雅希的心悬了起来。虽然已经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答案,但她偏偏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嗯,我们才开始没多久。”刘丹扬丝毫没有犹豫,轻轻地点了点头。
余雅希心里陡然间像是遭到了钝器的猛击。尽管她早已给自己打好预防针,此刻也还是缓了片刻,才坦然接受了心底的失落和酸涩,依旧努力维持着笑吟吟的表情:“你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不是和章兰天差不多的类型?”
刘丹扬摇了摇头,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却透出一阵暖意:“她和章兰天很不一样的。她就像是一个装扮成大人的小女孩,色厉内荏,其实本质上还是个……怎么说,软妹吧。”
越是看他这样温柔地描述自己的女朋友,余雅希内心就越不是滋味。
也罢!余雅希现在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女英雄,这点小打击也没什么承受不了的。
“看来你们男生还是喜欢文静的女孩子啊……”余雅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她自认为自己的情绪伪装无懈可击,“像我这种大大咧咧的女生,可能就只能和男生当哥们儿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碰到对的人啊。”
“每个人喜欢的类型都不一样啊,不用这么一概而论。”刘丹扬看着她,温柔而真诚地说道,“你以后也会遇到你喜欢的人,他也会一样很喜欢你的。”
我早就遇到我喜欢的人了,只是他根本就……算了。
余雅希微微低垂眼睑,隐藏掉自己那一闪而逝的落寞,很快抬起头回报给刘丹扬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就祝我大学毕业之后也能早日脱单吧!”
在婚礼正式开始之前,发生了一点意想不到的变故——
新郎席锐夫的继母派了管家和保镖过来,直接传话,要求刘丹扬马上离开现场。颜双看到这边的情形,很快就赶了过来,和那个传话的管家据理力争起来。只可惜现在新郎本人不在场,仅凭颜双一个人在这里争辩,很快气氛就僵持住了。
余雅希全程在旁边观战,并不知道这当中又藏着怎样的矛盾冲突,一时也不敢贸然插话。
吵到后来,颜双索性拉住刘丹扬的手臂,冷着脸对那几个来者不善的保镖说道:“丹扬哥哥今天是我的男伴,你们如果要赶他走,我就跟他一起走——到时候新郎问起来,你们自己想想怎么交代吧。”
“双双小姐,我们夫人也是为了丹扬少爷好啊。”为首的那个上了年纪的男管家此时有些左右为难,“你也知道,我们大小姐正在和森澧少爷交往,他们等下都会坐在家属席。你的座位也在家属席,夫人这不是怕两位少爷等会儿碰上了……”
什么大小姐,什么少爷,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余雅希对这里面的关系听得一头雾水,她唯一听出来的就是那个“森澧少爷”,说的应该就是之前成为她手下败将的那个“闻少”闻森澧——看来是这个闻森澧正在和席家的某个亲戚交往,所以他等会儿也会出现在婚礼上。
“那为什么是丹扬哥哥走,难道不该是闻森澧主动离开么?”颜双冷笑道,“还是说,胡阿姨现在不敢得罪闻少,所以就只敢欺负丹扬哥哥?”
在余雅希的印象里,颜双一向都是个温和寡言的人。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原来颜双在护短的时候,也有这样凌厉凶狠的一面。
最后还是刘丹扬轻轻地拍了拍颜双的肩膀,缓缓对她说道:“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来过了。你到时候帮我跟锐夫说一声恭喜。”
“丹扬哥哥……”颜双试图叫住他。
刘丹扬微微一笑:“胡阿姨是锐夫的继母,也就是他的家人。今天是锐夫的婚礼,对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场合……我不想因为我,破坏这么重要的一天。你也不要为了我跟他们赌气了,起码你可以替我留在这里,见证一下这个重大的时刻。”
“那我……”颜双犹豫了一下,旋即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晚点去找你。”
刘丹扬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出了会场。那几个保镖仍旧不放心,一直要守在门口目送刘丹扬走远才肯罢休。
颜双站在原地,神情犹自忿忿不平,余哲见状便赶忙上前安慰。
余雅希在旁边怔怔地目睹着这一切过程,从茫然,到惊讶,再到心疼……她迟疑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霎时间头脑一热,便顺着刘丹扬刚才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那个闻家的人怎么这么坏啊,为什么就连最好的朋友的婚礼都不让他参加?
为什么他总是要受这么多委屈啊?
余雅希整颗心都被无尽的同情填满了,她只恨自己刚才没有资格挺身而出,像颜双那样据理力争地保护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被驱逐出这个本该充满幸福和欢乐的婚礼现场。
余雅希一路跑出酒店,绕了好几个弯,才终于在一个喷泉广场的台阶上看到刘丹扬的身影。此刻天上下起了绵密的毛毛雨,没有到需要撑伞的程度,却会给人的发丝和衣服都沾上一层浅浅的水珠。
刘丹扬就那样独自一人坐在喷泉广场的台阶上,他面前的喷泉此起彼伏地跳跃着,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曲高和寡的歌舞表演,而无处可去的刘丹扬是它们唯一的观众。
虽然此时的雨并不大,但余雅希突然很希望自己能掏出一把伞,为他挡住头顶上那些缓缓落下来的细密水珠。
“诶,你怎么也出来了?”刘丹扬很快就抬起头看到了余雅希,旋即朝她微微一笑。
“现在在下雨诶,你为什么不找个室内的地方坐着?”余雅希也故意避重就轻地回应他。
“你看,这些喷泉起起落落的,像不像钢琴的琴键?”刘丹扬伸手向前指了指,表情里带着一种恬淡,“你知道么,锐夫的钢琴弹得很好,他还参加过好几个世界级的表演。”
说到这里,刘丹扬低垂眼睑,声音里终于透出一点淡淡的失落:“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他弹钢琴了。”
余雅希缓缓在他身边坐下,注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他眼里那明暗交错的温情与落寞,一时间心里像是洒落了一层洁白无瑕的细雪——又温柔,又伤感,还带着几分动人心魄的脆弱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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