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箬楠惊讶得瞪大眼睛，思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是了！

　　近来，这位制片人负责了台里和网络平台合作的一个大项目——那是一档青年男女恋爱真人秀，节目邀请的嘉宾有之前和梁箬楠一起工作过的时尚总监戴安格、网红模特魏珊珊，还有刘丹扬高中时代的前女友章兰天。

　　在席锐夫的死讯刷爆各大媒体之前，有一则热度颇高的娱乐新闻，就是章兰天试图和这个节目组解约，却因为付不起巨额违约金而宣告作罢。

　　难道说……在如今的情况下，刘丹扬竟然还有心思花钱托关系，找人照顾章兰天么？

　　百般猜疑涌上心头，让梁箬楠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在好奇心的强烈驱使下，梁箬楠输入密码，解锁了刘丹扬的手机——刘丹扬这个人很懒，所有的设备都是用的同一个密码，一点也不难记。

　　刘丹扬的社交媒体聊天框里，最上方的就是这位金牌制片人。

　　在点开制片人的聊天记录之前，梁箬楠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前辈竟然还会有这样一面。在梁箬楠仅有的印象里，这位制片人在业内德高望重，平时还颇有些孤高自诩，身上似乎带着几分中年才子的怪脾气。

　　可是在这人和刘丹扬的对话当中，他的怪脾气一点也没有了，甚至还表现得有几分……奴颜媚骨？

　　在之前的一段聊天记录里，是这位金牌制片人发来的节目策划书，底下附言道：“根据您的要求，我们重新设置了这些环节，请您过目。”

　　刘丹扬一开始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句：“好的，谢谢你。”

　　过了几分钟，刘丹扬又追问了一句：“体能测验的部分，不会太为难她吧？”

　　这段对话，就发生在一个多小时前。

　　那位制片人当时大概是忙去了，所以拖到现在才回复了梁箬楠刚才看到的那一句：“您尽管放心，我们节目组一定会照顾好章兰天小姐的。”

　　

　　梁箬楠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接着又稍稍阅读了一下这份策划书，不禁目瞪口呆。

　　首先让她惊讶的是，刘丹扬竟然悄悄地为这档名不见经传的真人秀，投下了如此巨额的一笔资金，而与投资的数目一样荒唐的，还有他对节目策划提出的要求：全盘推翻“恋爱真人秀”的概念，做成才艺和体力的大考验，让男女嘉宾各自呈现出最真实的状态。

　　他的诸多要求，简直是在明明白白地对节目组说：请你们多多照顾章兰天，最好能顺道惩戒一下那两个欺负过她的人。

　　这种要求，简直像是小孩子在赌气。

　　然而现在这个赌气的小孩子有了为所欲为的底气。而那位传说中的金牌制片人，竟也在金钱面前折腰。

　　梁箬楠在默默翻完这些聊天记录之后，心里已经从诧异转变成了愤怒。

　　她的震怒是双重的冲击——首先，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所崇敬的业界前辈，在金钱的诱惑面前竟然可以如此的没有原则。为了这笔巨额投资，他就这样放弃了原本立场，任凭差遣。

　　同时，她也没有想到，在自己这样坐立不安担惊受怕的时候，刘丹扬竟然还有闲工夫，去他的前女友面前玩这一出“英雄救美”。

　　自从在出租屋楼下重见刘丹扬，她从未正儿八经地要求他一句道歉，更加没有揪着心里的伤口不放，反倒是全心全意地安慰他、照顾他、体察他的情感需求。在他早出晚归的这些日子里，梁箬楠一直忧心不已，有时担心他情绪不好遇上什么麻烦，有时又担心他被卷入了那些深不见底的阴谋诡计里。

　　因为怕触到雷点惹他难过，这种种的担忧，她都只敢放在心里，平时却要配合着他若无其事地强颜欢笑。

　　可是他竟然在暗地里为另一个女人一掷千金！

　　放下手机后，梁箬楠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种莫名的发烫，然而却不是往常那种羞涩或者欣喜，而是一种仿佛遭人羞辱般的愤怒，在她的血液里蓄势待发，似乎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面对面坐在饭桌前的时候，梁箬楠始终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刘丹扬很快就察觉了她的坏情绪，于是抬眼望向她问道：“你怎么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近在忙什么？”梁箬楠低着头，用一种冷淡的声音问道。

　　“我在忙好多事……一下子说不清楚。”刘丹扬像是有些疲劳似的，并不想要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本来还以为，你的好兄弟过世了，你这几天都沉浸在悲伤里。”梁箬楠噙着一丝冷笑。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刘丹扬竭力忽视的痛处，他怔了怔，这才察觉出梁箬楠那古怪的语气，便有些戒备地问道：“所以呢？”

　　“谁知道在这种时候，你居然有心思去撩拨你的前女友！”梁箬楠终于抬眸望向刘丹扬，语声异常尖锐，“你是不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过她？你还以为你藏得很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刘丹扬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几秒种后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神情也变得冷峻起来，“你是不是翻了我手机？”

　　“怎么，我不能看你的手机么？还是说我不配？”梁箬楠冷笑，说话竟然比平时伶牙俐齿了好几倍，“也对！你以前都不怎么用手机的！我给你发消息，你从来不回复！现在我才知道——如果是章兰天发来的消息，你一定每条都会按时回复吧？”

　　“……我和她压根就没有留联系方式。”刘丹扬的语声已经透出了冷漠，但他仍旧耐心解释了一句，“有关她的消息，我都是听双双转述的。”

　　“是么？”梁箬楠冷冷地打量着刘丹扬，“你的意思是，从头到尾都是你在一厢情愿地为她服务？你们之间真的这么纯洁么？”

　　刘丹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原本就透着疲劳的双眸里，逐渐泛起几分寒意：“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变得这么难听了？”

　　“是我说话难听，还是你做的事太过分？”梁箬楠反问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为她做这么多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刘丹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只是想问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经对她很差，所以我心里一直都有点愧疚。现在她刚好遇到了麻烦，我又刚好有能力帮助她……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章兰天是你女朋友的时候，你不在乎她的感受，到了现在你反而开始在乎她的感受了。”梁箬楠语带嘲讽，“现在轮到我做你的女朋友了，所以我的感受就是最不重要的了，对么？”

　　此话一出，梁箬楠就略微有些后悔。

　　其实这次复合以来，尽管刘丹扬精神状态极差，但他还是努力地关怀着梁箬楠的一举一动。他在极其低落的情绪里，仍然那么卖力地照顾着梁箬楠的心情，卖力到近乎笨拙的程度。

　　梁箬楠这样评价他，无非是趁机宣泄之前积压的不满，但对此时的他未免有些不公平了。

　　果然，刘丹扬沉默地低下头，并没有说话。

　　看到他这个反应，梁箬楠心中的愧疚瞬间一扫而空，转而被一种莫名的羞辱感填满：为什么他竟然不回答这句话？难道他是在质疑我刚才说的话么？难道在他的心目中，我早就已经不算是他的女朋友了么？

　　

　　“我现在真的没力气跟你吵架。”

　　在一段沉默之后，刘丹扬有些疲惫地放下了筷子。

　　方才那短暂的沉默已经再度激发了梁箬楠心底的防御机制。她脸颊涨红，神情里带着一种肆意的凌厉：“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把我当女朋友。我就是一块抹布，你有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擦擦脏东西，没事的时候就把我扔到一边去了！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你放心，我不是那么不要脸的人，随便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刘丹扬又沉默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以一种极度平静的声音缓缓说出三个字。

　　“我没有。”

　　他一向是个吵不起架的人，更不喜欢跟人解释争辩，像这样耐着性子吐出三个字，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心力。

　　梁箬楠见自己的吵闹终于得到了对方的申辩，顿时士气大增。激动之下，她有些口不择言地接连问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所有事情都瞒着我？这大半年的时间，你都干什么去了？你继承了那么大一笔财产，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救济你的前女友？”

　　刘丹扬忽然有些疑惑地抬眸：“你怎么知道我继承了……”

　　在刘丹扬的手机聊天记录里，确实没有任何一处提到过那笔“信托基金”的存在。而他更是从来没有向梁箬楠提起过这回事。

　　梁箬楠一口气发泄出心中不满之后，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但刘丹扬这种戒备的态度让她更加心生不悦：“怎么，我不配知道这件事么？既然你把我当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处处防着我？”

　　“这笔财产，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我现在根本就还没拿稳……”刘丹扬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整个人仿佛是疲倦得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算了，我不想解释了，我好累。”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流淌着死寂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刘丹扬站起身来，伸手拿起挂在门口的外套，一声不响地就要离开。

　　梁箬楠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言行举止的确是太过分了些——于是她一个箭步跑上前去，挺身挡在了家门口。

　　她静静地低着头不言不语，刘丹扬也没有说话。

　　两人再次面对面僵立着。

　　“你……你不要走。”梁箬楠不愿意道歉，却也不愿意就这样放任刘丹扬生气离开。

　　“我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吵架了，我真的很累。”刘丹扬轻声说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随便翻别人的东西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