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么？”梁箬楠抬眼望向刘丹扬，双眸已经有些微微泛红，“为什么我连关心你的权利都没有？”

　　“你这不是关心，你这是侵犯隐私。”刘丹扬淡淡地说道。

　　“情侣之间，有什么不能让对方知道的隐私么？”梁箬楠又急又气又委屈，颤抖着声音反问道。

　　刘丹扬没有再说话，而是顺手从餐桌上拿起了梁箬楠的手机。

　　他淡淡地望着梁箬楠，神情冷峻得就像是在审视着一个陌生人：“你觉得你手机里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随便看，是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梁箬楠倔劲上来了，梗着脖子嘴硬道。

　　“好，密码告诉我。”

　　刘丹扬面无表情地问道。

　　梁箬楠还没有说话，刘丹扬就随手输入了几位数字，手机便自动解锁了——梁箬楠平时解锁手机从来不防着刘丹扬，未曾想他过目不忘，早就把解锁密码记在了心里。

　　

　　在刘丹扬翻看这台手机的期间，梁箬楠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赶忙伸出手去抢回手机。刘丹扬仗着身高优势，直接把手机举了起来，她就根本够不着了。

　　他凝视着手机屏幕，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极度平静，慢慢变得寒霜凝结，最后嘴角竟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冷笑。这样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神情，在这样一张绝美而又苍白的脸庞上缓缓绽开，只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寒而栗。

　　片刻之后，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慢慢回转到了梁箬楠的脸上。

　　他眨了眨眼，什么话也没说。

　　梁箬楠却兀自心虚了起来：“你……你看到了什么？”

　　刘丹扬没有回答她，只是把手机塞回到梁箬楠手里，然后推开了她，伸手打开了公寓的大门，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

　　梁箬楠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映入眼帘的正是她给苏若成发的那一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因为一个酒后糊涂的吻，就把你弄丢了。”

　　“……”

　　像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一般，她一时之间浑身发冷。

　　

　　在头脑一片空白之际，梁箬楠直接打开家门冲了出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便追着刘丹扬来到了室外。

　　周围寒风凛冽，她顾不了那么多，只是大步上前，伸手从背后环抱住了刘丹扬的腰。

　　“你不要走，我求求你……”

　　在路灯投出的微弱光线下，她从背后紧贴着刘丹扬，两只手死死地抱着他不愿意松开。几分钟以前，梁箬楠还占据着道德制高点，理直气壮地指责对方的心猿意马。而此刻的她就像是个闯了祸的小孩一样，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只知道用最笨拙的方式留住对方。

　　头脑一片混沌之际，她只隐约意识到，此刻的局面都是因为自己今晚任性过了头，是自己被内心的不安全感冲昏了头脑，是自己毫无底线地刺伤他、推开他……

　　刘丹扬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来，一点点地掰开她环抱在他腰上的手。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安全感……”梁箬楠一面说着，一面落泪不止，“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平时刘丹扬处处让着她，即使在拥抱时也温柔小心，从未使过力气。但这一回他掰开她的手，是真的用上了他平时正常的力气——梁箬楠根本就抵御不住。

　　刘丹扬很快就挣脱了梁箬楠的怀抱。

　　他回头看了梁箬楠一眼，神色清冷地给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梁箬楠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就像是一个犯下重罪的囚徒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又像是一个被遗弃在游乐园的孩子在凝视着残酷的父母。他的脸庞仍旧是这样轮廓分明，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长睫如扇，在昏黄的光影下愈发显得不真实。然而此刻每多看他一眼，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子扎深了一寸。

　　刘丹扬就这样在她的视线里，毫不留情地转身扬长而去了。

　　梁箬楠在原地呆怔了许久，脸上的泪水在寒风中逐渐干涸。在确认他再也不会回头之后，梁箬楠终于缓缓地转身回到了家。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因此感冒发烧大病一场。

　　哪知道她的身体这一回竟是难得的争气，在吹了那么久的寒风之后，居然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仿佛这具身体是知道了她的心已经伤痕累累，于是不愿意再给她雪上加霜。

　　然而在这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梁箬楠所受的煎熬甚至比大病一场还要严重。

　　

　　在接下来几天麻木不仁的工作和生活中，梁箬楠才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是真的太蠢了。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所有的感受全都撕裂开来给他看呢？

　　人与人的感情是不可以套用完美公式的，一点恰到好处的钝感尤为重要。太过于敏感和执念，反倒会导致全盘崩裂。

　　这次刘丹扬回来找她复合，一开始的态度就已经算是道歉了。刚刚经历了好兄弟的意外，又有一大堆事情压在身上，这种时候他并没有力气去做一个条理清晰的完美情人。所以他时时处处都想要补偿梁箬楠，但却没有给梁箬楠一个清算孰是孰非的机会。

　　或许这不是因为他在逃避错误，而只是因为，他暂时不具备那个能量。

　　刘丹扬把梁箬楠当做这个世界上唯一最亲密的依靠，寄望于靠着和她相拥时产生的那一点温暖来度过这个心神不宁的漫漫寒冬——可梁箬楠却辜负了他的期望。

　　她终究撇不开内心深处的不安，终究还是撕裂了表面的宁静。

　　当梁箬楠看到聊天记录时，其实她心里的情绪并不仅仅是“愤怒”这么简单，更多的是一种始料未及的恐惧。她不敢细想刘丹扬对章兰天的帮助是出于怎样的用心，她害怕面对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可能性。

　　也许刘丹扬只是顺手做件好事为自己分心解压而已，但梁箬楠一向敏感多疑，更何况她由始至终都未曾在这段感情里获得任何安全感——她又怎么会往这个和平美满的方向去猜呢？

　　在章兰天这样光芒万丈的人面前，她根本不用比较，就已经势颓了。

　　所以她迫切地需要大闹一场，迫切地需要刘丹扬给她一个交代，以证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不可替代性。

　　可是……一定要用这么刚硬激烈的方式么？

　　

　　梁箬楠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变成了和母亲一样可怕的人——在她青春期的时候，母亲每次情绪失控，便是这样对她又打又骂，常常吓得她躲进苏若成的房间里避难。事后母亲清醒过来，又会抹着眼泪向她道歉，陈述自己多年的心酸。周而复始，让她不胜其烦。

　　所以梁箬楠在成年之后才会更喜欢住在学校宿舍里，如今也更愿意住在自己租的这间小公寓里。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母亲体内始终盘旋着那个控制欲极强、肆意伤害她的魔鬼。

　　一直以来，她只想离那个空气压抑的家远一点、再远一点。

　　哪知道，她长大以后，竟然也变成了和母亲一样喜怒无常、患得患失的魔鬼，需要靠痛感才能证明爱的存在。

　　之前和刘丹扬的冷战分手，或许有她患得患失的成分。起码在伤心难过之余，她还可以坚定地相信自己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可以把一切的责任都归咎到对方身上。

　　但是这一次，真的是她做错了。

　　经过了这样一场歇斯底里之后……她大概，是真的失去他了。

　　

　　接下来这几天都过得恍恍惚惚。

　　梁箬楠开始变得神经紧张，稍微听到一点异响就会心跳飞快、忙不迭地跑去看手机，甚至还会在街上盯着相似的背影看上老半天……结果每次都是空欢喜一场。

　　自从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把她丢在路灯下之后，刘丹扬真的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他在社交网络上也甚少留下痕迹，如今就像是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梁箬楠好几次往回翻两人的聊天记录，看到刘丹扬那些深夜时分没话找话的胡说八道，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一直都在用他独有的那种傲娇又幼稚的方式，维系着他们之间的温度。

　　刘丹扬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打从一开始，梁箬楠就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图谋过任何实质的利益，哪怕是温暖和安全感——刘丹扬身上最打动她的，正是那种随心所欲、不善于保护自己的天真。

　　梁箬楠从小被好脾气的苏若成惯着，以至于早已习惯在自己最重要的人面前予取予求。她一面无比怜惜刘丹扬身上那些像小孩子一样的特质，一面却又情不自禁地想去挤占这个属于“小孩子”的位置，逼他成熟懂事体贴周到，逼他把任性妄为的特权让给自己。

　　在这些天短暂的相处里，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在长大了。只是他毕竟不是苏若成，一时还承受不起梁箬楠擅长的这种玉石俱焚式的撕裂。

　　可是梁箬楠却任凭心中的那个魔鬼肆意作祟，甚至不惜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把他压垮。

　　自己真的是一个这么糟糕的女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