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干嘛？”余雅希问道。

　　刘丹扬耸了耸肩，笑道：“你抓紧时间，多吃点好吃的——只怕闻森澧马上就要派人来赶我们走了。”

　　“……赶我们走？”

　　也对。

　　一个是让他在未婚妻面前难堪的伪“前女友”，一个是积怨甚深的宿敌。倘若今晚的订婚宴真的很重要的话，闻森澧怎么可能放任他们这样两个人，在这个场合一直逗留？

　　看样子，刘丹扬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留太久。

　　正式入席是没什么指望了——和胡筱敏单独对话一场，或许就是他今晚最主要的目的。

　　刚才和闻森澧的保镖们纠缠了那么久，余雅希早就远远看到了长桌上琳琅满目的甜品区，只是一直苦于没机会靠近。此刻听刘丹扬这么一说，她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拿了块抹茶千层蛋糕，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又伸手去拿第二块。

　　拿起第二块蛋糕之后，她抬眼看了看刘丹扬，发现刘丹扬正定睛看着她，脸上溢满了快乐的笑容。

　　看来是被她滑稽的举止逗乐了。

　　余雅希一面有些脸红，一面又因为自己给刘丹扬带来了快乐而感到得意。

　　“你吃不吃？”她向刘丹扬挥挥手，又指了指面前那种类丰富的甜品。

　　刘丹扬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笑得更开心了。

　　看到刘丹扬好看的笑容，余雅希心情大好，一手拿着抹茶千层蛋糕，一手又从旁边拿了一杯无糖可乐，一口气一饮而尽。

　　

　　正在这时，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

　　有了刚才的经历，余雅希对闻森澧这群手下的身材和装扮都不再陌生，迅速就察觉到危机的来临。她刚要出声提醒刘丹扬，却看到刘丹扬神态自若地与来人对视，显然一切都已经在意料之中。

　　“不用这么慌，我今晚不是来砸场子的。”刘丹扬淡淡一笑，对面前的保镖说道，“你们叫闻森澧过来，我跟他说两句话就走。”

　　“——你想跟我说什么？”

　　刘丹扬话音未落，闻森澧便已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来到此处。

　　闻森澧像是对余雅希有某种雷达似的——尽管余雅希和刘丹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但闻森澧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怎么也在这里？”闻森澧不友善地朝刘丹扬挑了挑眉，“她是你带来的？”

　　余雅希听到自己被点名，唯恐闻森澧的保镖们下一秒就要把她架出宴会厅，于是她连忙伸出手，又从桌上抓起了两个马卡龙。

　　

　　“她是我带来的，又怎么样？”

　　刘丹扬上前一步，将手抓甜品、惊惶奔向他的余雅希护在了身后，以一种冷峻的神色望向闻森澧。

　　“那就请你们一起离开，正好不用我费事赶两趟了。”闻森澧答道。

　　“你以为，和胡筱敏订了婚，就能帮你拿到苇席的股份？”刘丹扬冷笑道，“我想告诉你，即使你现在和她结婚也没用。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最好不要再碰了。”

　　“什么是‘不属于我的东西’？”闻森澧以一种嘲讽的眼神望向刘丹扬，“你现在拿着你爸骗来的钱，不也过得挺开心的？我也告诉你，我们闻家看中的东西，向来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好啊，你尽管试试。”刘丹扬唇角轻轻上挑，眼中透出一股不屑的寒芒，“反正你们家现在已经是腹背受敌了，如果你还想继续玩这场游戏，我不介意奉陪。”

　　“你想怎样？”闻森澧的眼中也射出凌厉的光。

　　“还记得当年在爱尔兰，你们是怎么追着我不放的么？现在轮到我反过来追你们了。”刘丹扬冷冷一笑，“我告诉你，我有的是时间。从现在起，你卖珠宝，我也卖珠宝。你开矿，我也开矿。你做贷款，我也做贷款……反正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走哪条路，我就把哪条路堵死。我不在乎输赢，那些钱我一点也不心疼。就看你玩不玩得起了。”

　　闻森澧嘴唇紧抿，脸色越来越难看，眉眼间都隐约透出一股黑气。

　　刘丹扬倒是愈发气定神闲，说到此处，冷峻的笑容中锋芒毕露：“只要你们还敢打苇席的主意，我就怎么都不会放过你们。”

　　刘丹扬在说话期间，一直以一种近乎于轻蔑的眼神打量着闻森澧。闻森澧的眼中有惊疑，有愤恨，还有几分也有隐忍不发的恐惧。两人的视线交汇之处，弥漫着一股令人生畏的寒意，就连余雅希一个旁观者都能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余雅希知道，这一回合的对峙，应该是刘丹扬胜利了。

　　

　　坐上刘丹扬的车之后，余雅希还兀自在脑海中回放刚才见证的这一幕。

　　若说一点也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在她的心目中，刘丹扬一直是个谦逊温柔、彬彬有礼的绅士。刚才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她看到刘丹扬脸上笑容敛尽、目光冰冷凌厉的模样，简直像是看到了一个她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回想起他当时在医院走廊上两眼发红的画面，余雅希不禁心中生出几分恻隐。

　　当年那个不谙世事、不愿长大的小孩子，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和事，终究还是长大了。

　　“对不起，今晚把你拖下水了。”刘丹扬一面开车，一面有些歉意地问道，“刚才闻森澧的保镖没有伤到你吧？”

　　对于今晚的拉扯、推搡和喊叫，余雅希兀自有一种参与冒险的快感，“恐惧”只是夹杂在其中的微不足道的小情绪，压根不值一提。此刻听到刘丹扬这样温柔地关心她，她更是一颗心绽开了花：“当然没有了！他们敢？”

　　听到余雅希这样得意洋洋，刘丹扬不禁嘴角上弯。

　　他又笑了！

　　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自己成功把他逗笑了！

　　“诶，我们现在去哪儿啊？”余雅希打量了一下周围错综复杂的街道。

　　“你想去哪儿？”刘丹扬笑道，“我今晚没有别的事了。如果你想去吃点东西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

　　哇……他果然越来越了解她了。

　　余雅希心潮澎湃，心中开始紧锣密鼓地盘算起来：“你想不想……去喝酒？”

　　“这个时间？”刘丹扬有些讶异，旋即笑道，“也行吧，那你查一下附近有什么喝酒的地方，我开过去。”

　　“可是，你等下要怎么开车啊？”余雅希忽然反应过来。

　　“我不喝酒就行了啊。我陪你去坐坐，喝点饮料。”刘丹扬答道。

　　那还有什么意思？

　　早知道就不问了！

　　“算了，还是找个餐厅吃东西吧。”余雅希有些懊悔，低头搜索了一阵子，忽然又不甘心地侧眸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你的酒量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刘丹扬笑了笑，“怎么，你不会打算要把我灌醉吧？”

　　余雅希脸颊微微发热，控制不住几分笑意，抬眸望向他：“你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子？”

　　刘丹扬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此时似乎感觉到余雅希的注视，也转过来短暂地看了她一眼。四目交汇时，余雅希发现他洁白如瓷的脸庞似乎有一点点绯红……这是她的错觉么？

　　“我喝醉了只会老老实实睡觉，很无聊的。”他一面打方向盘，一面回答道。

　　夜晚的霓虹灯透过车窗玻璃打在他脸上，无数流光溢彩一晃而过。

　　

　　刘丹扬把车开到了附近一家西餐厅。

　　余雅希走进去才发现，这家店气氛静谧、装潢考究，并不是自己平时去的那种餐厅，而是一间正儿八经的高档西餐厅。

　　还好她今天穿的是参加晚宴的名牌晚礼服，走进这样的场合倒也不丢人。

　　“我知道的餐厅比较少，这间离我们最近。”刘丹扬敏锐地察觉到了余雅希的局促，“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换地方。”

　　“没事没事，就这里挺好！我们今晚穿成这样，去吃大排档才奇怪吧？”余雅希心直口快。

　　刘丹扬轻轻一笑。

　　她又让他笑了！

　　余雅希也意识到，近日刘丹扬的笑容真的比前段时间多了不少……这里面，应该也有自己的功劳吧？

　　坐下之后，服务生率先递上来的是酒水饮料单。

　　余雅希扫过一堆她并不熟悉的饮品名，目光落定在一道饮料上。她抬头对服务生说道：“我要‘爱尔兰咖啡’！”

　　刘丹扬看了她一眼：“……你确定你要喝这个？”

　　“确定啊！”余雅希点点头，“我就想尝尝你们爱尔兰那边的咖啡，看看和国内的咖啡有什么不一样！”

　　刘丹扬眼底含着笑意，欲言又止，终究是挥了挥手让服务生照着她的吩咐下单。

　　这也笑得太频繁了吧？

　　刘丹扬不是一向以“扑克脸”著称么？

　　他是因为对自己有好感、看到自己就开心，还是因为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好笑的事？

　　

　　很快，余雅希就知道答案了。

　　服务生端上来的“爱尔兰咖啡”，和她想象中的咖啡长得不太一样——它装在玻璃高脚杯里，上面还挤了一圈奶油，乍看倒有几分像肯德基的圣代冰淇淋。喝了一口之后，余雅希被那个奇怪的味道惊得五官扭曲。

　　“这……这是酒？”余雅希不敢相信自己的味蕾。

　　“不然呢？”刘丹扬忍俊不禁，“不是酒，为什么会印在酒单上？长岛冰茶也不是茶啊。”

　　“啊？原来长岛冰茶……”

　　余雅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长岛冰茶这款鸡尾酒的名字，她好像是在哪个歌词里看到过。

　　刘丹扬扶额笑道：“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把它放到一边，再点别的喝。”

　　“不，我喜欢！”余雅希为了逞强，故意又喝下一大口，“你以前在爱尔兰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喝这个啊？”

　　“没有啊。我每天都在打工，哪有时间去喝酒？”刘丹扬笑道，“爱尔兰人倒是很爱喝酒，满大街到处都是醉鬼。其实爱尔兰是个蛮适合醉生梦死的地方，只是我那时候太穷了，没办法停下来享受生活。”

　　“那你现在有钱了，想不想回去看看？”

　　“我想啊。”刘丹扬微微一怔，旋即轻轻叹气道，“等席锐夫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你要去哪里？”余雅希心里一紧。

　　“干嘛这么严肃？”刘丹扬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我就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不用每天研究那些无聊的企划书了。”

　　“你很讨厌做生意么？”

　　“也不讨厌，就是没什么兴趣。”刘丹扬耸耸肩，“都怪席锐夫这个混蛋——本来我的钱都可以让我去火星旅行一趟了。”

　　余雅希忍不住扑哧一笑，定睛望向眼前的人。

　　那个天马行空的小少年又回来了。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拥有这么多不同的面，每一面都让她这么心动和向往？

　　

　　虽然余雅希没有机会探索刘丹扬的酒量，但她却探索了一回自己的酒量。

　　她酒量似乎不太行。

　　不知道是因为今晚太兴奋，还是因为逞强喝得太急——小小的一杯“爱尔兰咖啡”下肚后，余雅希今晚的食量竟变得大不如前，正式上菜后并没有吃多少，脸颊很快就一阵一阵地烧了起来，说话也有些不受大脑控制。

　　“诶，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就像电视剧里说的：你的眼里有星星！”微醺的余雅希双手撑着下巴，明目张胆地直视着刘丹扬，“不对，你整个人都好好看啊，像是在发光一样……你比那些明星都好看多了。”

　　刘丹扬笑而不语。

　　原本余雅希就不是她哥那种懂得分寸的人，现在酒精上脑，一张嘴彻底没了把门，脑子里刚冒出什么念头，她的嘴就会马上原封不动地说出来。她一开始还有努力控制一下，后来觉得“酒壮怂人胆”，索性放飞自我——倘若没有酒精的助攻，她还不知道要纠结到几时呢！

　　既然“21天法则”都已经生效了，今晚又难得有这样的独处机会，她当然要趁热打铁啊！

　　“我坚持给你发了21天的晚安，今天是第24天，你主动来找我了！我真的好开心啊。”

　　“你为什么这么好啊？”余雅希长叹一口气，目光迷离，“谁要是能做你的女朋友，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不是。”

　　先前刘丹扬一直任由她胡言乱语，到这一句忽然接了话。

　　“唔？”余雅希不解地抬头。

　　“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做我女朋友的人，都被我伤得很惨。”刘丹扬低垂眼睑，淡淡地说道，“真的，不骗你。”

　　“你骗人！”余雅希撅起嘴巴，“我还没表白呢，你就开始找借口拒绝我了！”

　　“我真的没……”刘丹扬哭笑不得。

　　“你听我说！”余雅希直接打断了刘丹扬，“你别看我现在像是喝醉了一样，其实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十五岁就开始喜欢你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刘丹扬低首不语。

　　“我去到哪里都会想到你，我有一个箱子，那里面装满了送给你的礼物。”余雅希兀自絮絮不休，“当年去那个拍卖会的时候，我好害怕的！可是想到可以救你，我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我知道你以前喜欢的都是那种大美女……我没有章兰天漂亮，也没有双双姐那么有文化，你可能觉得我很傻吧？”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听过所有你分享的歌，玩过所有你玩的游戏，看过所有提到你的新闻……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以什么样的身份都没有关系……上次在葬礼上看到你那个样子，我就在想，我要去陪着你，我不想再看到你自己一个人去承担……”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余雅希越说越动情，竟然开始有点哽咽，“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我知道。”刘丹扬轻声答道。

　　“唔？”余雅希抬头望向他。

　　他说什么？他都知道？

　　

　　“我一直都很想谢谢你。”刘丹扬轻轻抬起头，眼里分明有动容，“你对我来说，是个很特别的人……”

　　“好了你不要说了！”

　　余雅希虽然在其他的事情上有点迟钝，但是在刘丹扬面前一向极度敏感。听到他的语气这样郑重，余雅希忽然不敢再听接下来的内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声打断了他。

　　只要她反应够快，“好人卡”就发不出来！

　　“我哥说，他跟双双姐表白，只是为了给他自己一个交代。”余雅希抬起下巴，“我和我哥一样！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我就是觉得，我应该要当面告诉你——就只是这样而已。”

　　“……好。”刘丹扬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接下来，他们谁也不再提刚才的表白，仍然在一种愉快的气氛中进行了晚餐。

　　余雅希笨手笨脚，切牛排切得整个盘子“咯吱咯吱”响，肉却怎么也切不断。她有些窘迫地望向刘丹扬，刘丹扬便主动把她的盘子推到自己面前，安静又迅速地把牛排切成小块，再把盘子推回来给她。

　　“你的手真好看啊！”

　　余雅希盯着刘丹扬拿着刀叉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是真的很好看。

　　微醺的余雅希今晚彻底放飞了自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张嘴喋喋不休。这也不能怪她——她仅存的理智都用来控制自己，没有继续对他说一万遍“我喜欢你”。

　　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自制力了！

　　刘丹扬由始至终都微笑看着她，耐心地回应她的每一个问题和要求。

　　西餐厅温柔的灯光，打在穿着休闲西装的他身上，他真的就像是偶像剧里的白马王子。今晚的每一帧画面都如梦如幻。

　　表白成不成功还重要么？

　　余雅希有一刻忽然觉得，她或许也并没有那么想成为他的女朋友。

　　只要有这么一个幻梦般的夜晚，她就已经于愿足矣了。

　　

　　尽管过了一阵子之后酒力便渐渐消退下去，但余雅希始终被一种滚烫的兴奋感萦绕着。饭后起身时，余雅希不太适应高跟鞋的高度，微微趔趄了一下。刘丹扬怕她酒后站不稳，便十分绅士地走到她面前，主动伸出手臂让她挽住。

　　余雅希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挽着刘丹扬走出餐厅。在无数的路人侧目中，她只觉得自己步履轻盈，宛如踩在云端。

　　当刘丹扬的车驶到她家楼下时，她就像是愉悦地看完了一场电影，恋恋不舍地迎来落幕。

　　“等我回去整理一下，我一定要把我这么多年准备的那些礼物全都交给你！”余雅希直勾勾地看着驾驶座的刘丹扬，爽朗地说道。

　　“好。”刘丹扬微笑答应。

　　“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下次把东西送去你家。”

　　“什么时候都可以，你直接来就行。”刘丹扬看了她一眼，“如果你还不知道我的门锁密码，可以问你哥。”

　　“好！一言为定！”余雅希心满意足，笑盈盈地跳下了他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