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一天那个爆料帖的助力之下,这场发布会的网络直播关注量远比预计中要大得多。一切就绪之后,一位看上去颇有身份的中年男子才徐徐入座,神色颇为郑重——这便是恩泽集团的副董事长郑先生。
坐在赵君豪身边的“泽廷酒店”项目负责人循例起身讲话、播放幻灯片列举数据,接着便宣布了这个品牌在新一季度的建设计划,顺便展望了下一年的前景。
当这个人发言完毕,便有记者率先抢到了提问机会:“您好,请问泽廷酒店还算是恩泽集团旗下的子品牌么?还是如传言所说,泽廷酒店是一个独立出来的新品牌?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恩泽集团以后都名存实亡了?”
一上来就这么狠。
那负责人回头看了一眼发言席上的几位高管,神情有些迟疑。
“这位记者朋友问得真有意思。”赵君豪坐在原位,对着面前的话筒不疾不徐地笑道,“我这个恩泽集团总经理还坐在这里呢——我记得我今天没穿隐形斗篷出来啊。”
在场宾客被他逗得纷纷莞尔。
那记者见状,连忙接着问道:“那有关于恩泽集团分家……”
还没等记者问完,赵君豪身旁的郑副董便对着话筒说道:“我想诸位可能有所误会——我们泽廷酒店这个项目,是国内首创的新型轻奢连锁酒店,让宾客用最低廉的成本,享受最奢华的体验。现在时代在不断发展,我们公司也在努力打破传统模式,例如这个项目,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对外寻求合作伙伴,这也是一个创新和突破的机遇……”
尽管东拉西扯说了些场面话,但这就等于承认了“与皓文集团合作控股”消息属实。
赵君豪侧过头看了郑副董一眼,目光里颇有几分质询的意思。而坐在宾客席第一排的闻森澧,此刻正悠闲地靠着椅背,含笑的目光里隐约带着威胁意味。在那个中年男子说着场面话的时候,闻森澧抬起一只手捋了捋头发,顺便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头顶,似乎是在提醒台上的人记起什么事情。
在场有不少媒体本就是来看戏的,此番闻森澧公然坐在第一排,动作既显眼又嚣张,充满了威胁意味——有几个记者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端倪,纷纷转移了手中的镜头,专心捕捉闻森澧和赵君豪的眼神对线。
看上去,赵君豪原本是要说什么话的,但是在与闻森澧目光相接之后,他的神情不禁有些为难起来。
媒体的直播镜头更是放大了他的这份迟疑和窘迫。
酒店洗手间里的章兰天,对着手机上的直播画面轻轻一笑,旋即将手机收了起来,对着镜子最后补了补口红,便伸手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今天她穿的是一套纯黑的改良旗袍,就连右肩的盘花扣都是黑色的。柔顺的长发用一根简约古朴的木质发簪盘了个不大不小的发髻,另外一半头发仍旧披散着,看上去既明艳又利落。加上她肤白胜雪、明眸皓齿,整个人越发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此时,台上的郑副董还在避重就轻地打着官腔,记者们则一面在观察着闻森澧和赵君豪的眼神互动,一面酝酿着提问环节的重磅出击——
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厅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一身黑色短旗袍的章兰天,便踩着一双细高跟,宛如一只高傲翩然而又不可捉摸的黑天鹅,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
她霎时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就连那个原本正对着话筒滔滔不绝的郑副董,此时此刻都情不自禁地停止了发言,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坐在发言席的赵君豪也向章兰天这边投来了目光。
章兰天事先跟他打过招呼,于是才得以堂而皇之地进入会场区域。但她却并未跟赵君豪交代过,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自己计划要做些什么。
此时赵君豪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又专注又担忧,似乎恨不得起身上前来和她站在一起。
章兰天朝着赵君豪微微一笑,旋即眼睑低垂——在礼貌和疏离之中,又略带着几分哀怨。在场的记者们互相看了看对方,都发现彼此的眼神既疑惑又兴奋,仿佛都在这微妙的氛围里嗅到了重磅新闻的气息。
在众目睽睽之下,章兰天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径自走到了宾客席的第一排,在闻森澧身旁坐了下来。
众所周知,这位闻少向来气焰嚣张,参加活动时总要带着一批强壮的保镖侍立在附近,派头十足。何况今天的发布会他是有备而来,所以他一经坐下,他附近的三四个座位都空了出来,即便是手持邀请函的贵宾也不敢轻易上前。
章兰天就这样泰然自若地坐在了闻森澧身边的空位上。
她朝闻森澧粲然一笑,旋即便向发言席上那直勾勾望着她的郑副董微微点头致歉:“不好意思,各位继续——我不是来打断你们的。”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她的出现都像是一枚投入湖面的石子,令这场原本就剑拔弩张的发布会霎时间激起了千层涟漪。就连发言席的赵君豪看上去越发愕然,俨然是完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章兰天却笑容灿烂,她侧过头附到闻森澧耳边说悄悄话,神情亲昵得宛如旧日老友一般。
除了闻森澧本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她此时说的内容是:“这位就是闻少吧?幸会。”
闻森澧当场一怔,有些诧异地审视了章兰天一眼。鉴于此时台上的郑副董又开始发言了,他便不得不以同样低的音量回应了章兰天:“章小姐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习惯这样打招呼的么?”
章兰天笑吟吟地望着闻森澧,低声回答道:“也不一定。对普通人会用普通的方法,您可不是普通人。”
尽管两人说的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客套话,但是在听不到内容的旁人眼里,这两人俨然像是早就约好要今日相见的老熟人。联系起恩泽集团近来的丑闻风波、网上不断发酵的爆料,还有闻家悍然插手恩泽集团新项目的行为……旁边的记者们眼里都闪起了奇异的光彩。
郑副董坐在台上说完了洋洋洒洒的一篇话,总算是七弯八绕地涵盖了重点:今天的新项目发布会,也是“泽廷酒店”与皓文集团的签约仪式,自此双方就是精诚无间的合作关系。也就是说,他承认皓文集团的确要参与控股“泽廷酒店”,但却避而不谈“泽廷酒店”主导权究竟是掌握在谁手里,更是半句都没有回应赵家和郑家当下的关系。
在这人发言完毕之后,闻森澧顺势站起了身,只待上台签约。
他原本就在气定神闲地等着这一刻,此时他倒已经有些急不可耐——显然,他非常想要摆脱与章兰天坐在一起这个画面,不愿继续在众人眼里造成误会。但与此同时,他又不能将这种“避嫌”的态度表现得太过刻意,否则会被人认为是欲盖弥彰。
在与媒体记者相对的另一侧,站着一排随时待命的现场工作人员。
此刻,神情庄重地捧着厚重的文件夹走上台的,正是一身正装的钟碧茜秘书。
她原本就身材略微粗壮,此时把头发盘了起来,露出光秃秃的一张脸,加上眼神凌厉,整个人越发显得凶相毕露。
她捧着文件夹上台时,侧过头看了章兰天一眼,眉头自然地锁了起来。
章兰天故意朝她笑了笑,一派天真无邪。
“等一下——”
坐在中央的赵君豪终于站起身来,打断了这似乎顺理成章的签约仪式。他朝坐在旁边的集团代表招了招手,拿过来两份崭新的文件夹,递到郑副董和闻森澧面前,脸上的笑容谦和有礼:“合约早就由我们这边准备好了,不劳烦闻少。”
闻森澧走上台之后,看了赵君豪一眼,旋即伸手接过了文件夹。
在迅速扫过手中的合约后,闻森澧眯起了眼睛,脸上泛起一个冷笑:“泽廷酒店是我们公司和郑董事长敲定的合作项目,你有什么资格更改上面的条款?”
“听上去好像是闻少不太熟悉我们公司的结构。”赵君豪淡淡地说道,“我们公司的董事长是我父亲,你说的……应该是郑副董吧?”
“我说的是——”
“恩泽集团从来都没有分家的计划,闻少可千万别被谣言蒙蔽了。”赵君豪直接打断了闻森澧,提高声音说道,“一直以来,泽廷酒店都是恩泽集团旗下的项目,一切都要由我父亲和郑副董一起拍板决定,谁也不能单独代表公司作出决策。所以你现在拿到的,才是我们公司决议通过的正式合约。如果你对这种合作方式不满意,我们可以暂时不签,之后开会慢慢商量。”
“赵总经理怕是记性不好?”闻森澧面露不豫,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这个项目早就和你们姓赵的没什么关系了——你在悔婚的时候就应该料到有今天。”
“我悔不悔婚,跟公司有什么关系?”赵君豪敛起笑容,面露愠色。
“你的意思是承认悔婚了?”闻森澧面有得色,“反正网上的录音我们都听过了——也不知道你那天还对章小姐说了些什么话来着?我还真是有点好奇呢。”
这番阴阳怪气,无异于赤裸裸的要挟。
两人在这样的场合里公然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正是中了记者们的下怀。众记者连忙将镜头对准签约台,同时调好了录音设备,唯恐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章兰天坐在不远的地方看了一阵子,终于低下头拿出了手机,轻轻地摁下了“发送”键。随后她便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闻森澧面前,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闻少,我先走了。”
在众人一脸愕然之际,她略略凑近了闻森澧,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向记者们鞠了一躬,旋即就扬长而去了。
媒体席再次一片哗然。
记者们看看这边争执不下的签约仪式,再看看独自一人转身离场的章兰天,一时都有些难以取舍。有些眼明手快的娱乐版记者,已经率先做出了抉择,快步追着章兰天走出了会议厅。这些先行者将气氛搅动起来之后,又有一批记者像是在手机上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也跟着追了出去。
一瞬间,会议厅里的媒体记者竟然乌泱泱地跑了一大半。
留在原地的闻森澧皱着眉头,一脸愕然。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章兰天尽管神情和煦,但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你尽管把录音都放出来吧。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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